18《理查二世》(Richard
II)
【剧情梗概】
理查二世召见其侄子亨利·博林布鲁克和诺福克公爵托玛斯·毛布雷。博林布鲁克指控毛布雷贪污军饷、煽动叛乱和阴谋杀害了国王的叔叔葛罗斯特公爵。然而,国王却让他们在考文垂的比武大会通过决斗来解决矛盾。但是,犹豫不决的理查临时又阻止了这场比武,并将他们二人流放,要求他们发誓永远不会反叛他。毛布雷终身流放,而博林布鲁克则放逐六年。
兰卡斯特公爵约翰在临死前指责理查荒淫无耻、疏于朝政,且预言可怜的英国将因为国王的罪过而遭受苦难。约翰一死,理查就没收了他所有的财产,还堂而皇之地说这是为了征讨爱尔兰而筹集军费。博林布鲁克借口国王剥夺了其应继承的财产,毅然结束流放,领兵打回英国,索要自己的合法继承权,受到了以诺森伯兰伯爵亨利·帕西为首的英国贵族的支持。
理查从爱尔兰回到威尔士,得知原来所仰仗的威尔士军队听说他在爱尔兰战死,已经解散,而且他的宠臣布谢和格林也已死在博林布鲁克的刀下。精疲力竭的理查无奈躲进了福林特城堡。博林布鲁克在福林特城堡找到了理查,并将其带往伦敦。理查实际上已成亨利的囚犯。
在西敏斯特大厅召开的议员大会上,理查和亨利针锋相对。理查被正式指控犯有叛国罪,博林布鲁克等公开要求理查认罪,并退出王位,由他来接替王位。尽管卡莱尔对博林布鲁克废王自立的举动表示反对,然而博林布鲁克还是要求理查公开宣布逊位,让贤给他,世称亨利四世。理查本人则被关进了伦敦塔。但是,奥默勒公爵、西敏斯特教长和卡莱尔主教开始秘密计划,反对新的君主。
理查被囚禁在潘福莱特城堡,王后则被送回了法国。在亨利的暗示下,艾克斯顿的皮尔斯爵士来到潘福莱特城堡,秘密杀害了被废黜的理查。得知皮尔斯爵士杀死了理查,亨利不仅没有奖赏他,反而将这个弑君者放逐。亨利当庭宣布:他决定去参诣圣地,以示谢罪。
【剧本评论】
《理查二世》于1597年、1598年、1608年和1615年以四开本形式出现。在1623年对开本中,也有此剧。该剧可能创作于1594年至1596年间。莎士比亚学者认为《理查二世》受到了克利斯托弗·马洛的《爱德华二世》的影响,是莎士比亚第二个历史剧四部曲中的第一部。人们无法确认莎士比亚在创作时是否已经规划出其他几部剧作,如:《亨利四世》上、下篇和《亨利五世》的创作计划。当然,《理查二世》的确标志了莎士比亚历史剧创作的新发展,尤其突出表现在理查与博林布鲁克之间的交相映衬,以及剧中意象与剧情发展的结合方式上。
《理查二世》是莎士比亚历史剧之一,也是叙述英国王室兰卡斯特家族历史兴衰的四部曲中的第一部(这四部曲包括《理查二世》、《亨利四世》上、下篇和《亨利五世》)。该剧可能创作于1595年前后,最晚不过于1597年。爱赛克斯伯爵曾经在1601年叛乱前利用该剧造势;伊丽莎白女王也曾说:“我就是理查二世,难道你们不知道吗?”然而,从这些例子来看,历史的覆辙未必会重蹈:伊丽莎白不像理查,她依然固守着王冠。尽管许多人认为该剧不及莎士比亚的其他历史剧,但是多少个世纪以来莎学家们依然对其如痴如醉,兴趣不减。理查王对王权和人性本质的充满诗意和哲理的冥思标志着莎士比亚创作的新方向;实际上,《理查二世》有时读起来仿佛是理性化的《哈姆雷特》的前奏。
该剧的形式特征值得一提,与“亨利”系列剧形成鲜明对照。该剧的风格高雅,所有台词都用诗体写就,几乎没有散文体。莎士比亚充分利用典雅的隐喻手法,把英国比喻为花园,把国王比喻为狮子或太阳,从而开启了纷繁复杂的主题:王权与人性的本质。
一方面,《理查二世》是一部强调都铎王朝治国理念,尤其是君权神授的历史剧,另一方面,该剧就像第一对开本所说的是一部描写一个王子毁灭的悲剧。批评界一致认为该剧紧紧围绕着作为国王和普通人的理查徐徐展开,而其政治主题是第二位的。因此,在许多学者看来,理查二世是莎士比亚所创造的第一个完整意义上的悲剧主人公。莎士比亚在他认为必要的地方随意处置历史素材,为我们描绘了一个懦弱的国王形象。这个国王做出了糟糕的决策,成为心怀叵测的朝臣们的鱼肉对象。从个人品性来看,他并不适合治理国家。理查也许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演员,或是有一定天赋的诗人,但却不是一个优秀的君主。然而,随着剧情的发展,理查也逐渐获得了真知灼见,最终带着尊严死去。
当然,不管理查对自己的毁灭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他依然是一个合法的君主。正如,卡莱尔主教所说的,“哪个臣民能对国王进行判决?在座的又有哪一个不是理查的臣民呢?”因此,博林布鲁克强迫国王让位的行为是非法的。在伊丽莎白时代的人们看来,废黜理查势必导致诸如玫瑰战争那样的内乱。这种行为一直困扰着亨利四世和后来的兰卡斯特家族君王。
【经典台词欣赏】
刚特:
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新受到灵感激动的先知,在临死之际,这样预言出他的命运:他的轻躁狂暴的乱行决不能持久,因为火势越是猛烈,越容易顷刻烧尽;绵绵的微雨可以落个不断,倾盆的阵雨一会儿就会停止;驰驱太速的人,很快就觉得精疲力竭;吃得太急了,难保食物不会哽住喉咙;轻浮的虚荣是一个不知餍足的饕餮者,它在吞噬一切之后,结果必然牺牲在自己的贪欲之下。这一个君王们的御座,这一个统于一尊的岛屿,这一片庄严的大地,这一个战神的别邸,这一个新的伊甸——地上的天堂,这一个造化女神为了防御毒害和战祸的侵入而为她自己造下的堡垒,这一个英雄豪杰的诞生之地,这一个小小的世界,这一个镶嵌在银色的海水之中的宝石(那海水就像是一堵围墙,或是一道沿屋的壕沟,杜绝了宵小的觊觎),这一个幸福的国土,这一个英格兰,这一个保姆,这一个繁育着明君贤主的母体(他们的诞生为世人所侧目,他们仗义卫道的功业远震寰宇),这一个像救世主的圣墓一样驰名、孕育着这许多伟大的灵魂的国土,这一个声誉传遍世界、亲爱又亲爱的国土,现在却像一幢房屋、一块田地一般出租了——我要在垂死之际,宣布这样的事实。英格兰,它的周遭是为汹涌的怒涛所包围着的,它的岩石的崖岸击退海神的进攻,现在却笼罩在耻辱、墨黑的污点和卑劣的契约之中,那一向征服别人的英格兰,现在已经可耻地征服了它自己。啊!要是这耻辱能够随着我的生命同时消失,我的死该是多么幸福!
[二幕一场]
【提示】理查二世前往探视病榻上的刚特,心中期盼早已魂归天国,可是他没能如愿。刚特性格坚毅,是传统意识的卫道士,始终矢志不移地信守自己的荣誉和责任。在弥留之际,他依然忠心耿耿,试图给国王以忠告,却因此激怒了国王。这篇忠告似乎已经超出了文本的意义,常常回荡着爱国主义的旋律。它是一首挽歌,充满了愤怒与谴责,因为一个国家的荣誉被一位背叛传统的君主的买来卖去,肆意蹂躏。
理查王:
我正在研究怎样可以把我所栖身的这座牢狱和整个的世界两相比较;可是因为这世上充满了人类,这儿除了我一身之外,没有其他的生物,所以它们是比较不起来的;虽然这样说,我还要仔细思考一下。我要证明我的头脑是我的心灵的妻子,我的心灵是我的思想的父亲;它们两个产下了一代生生不息的思想,这些思想充斥在这小小的世界之上,正像世上的人们一般互相倾轧,因为没有一个思想是满足的。比较好的那些思想,例如关于宗教方面的思想,却和怀疑互相间杂,往往援引经文来攻击经文;譬如说:“来吧,小孩子们;”可是接着又这么说:“到天国去是像骆驼穿过针孔一般艰难的。”野心勃勃的思想总在计划不可能的奇迹;凭着这些脆弱无力的指爪,怎样从这冷酷的世界的坚硬的肋骨,我的凹凸不平的囚墙上,抓破一条出路;可是因为它们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只能在它们自己的盛气之中死去。安分自足的思想却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它们并不是命运的最初的奴隶,不会是它的最后的奴隶;正像愚蠢的乞丐套上了枷,自以为许多人都在他以前套过枷,在他以后,也还有别的人要站在他现在所站的地方,用这样的思想掩饰他们的羞辱一样。凭着这一种念头,它们获得了精神上的宽裕,假借过去的人们同样的遭际来背负它们不幸的灾祸。这样我一个人扮演着许多不同的角色,没有一个能够满足他自己的命运:有时我是国王;叛逆的奸谋使我希望我是一个乞丐,于是我就变成了乞丐;可是压人的穷困劝诱我还不如做一个国王,于是我又变成了国王;一会儿忽然想到我的王位已经被波林勃洛克所推翻,那时候我就立刻化为乌有;可是无论我是什么人,无论是我还是别人,只要是一个人,在他没有彻底化为乌有以前,是什么也不能使他感到满足的。我听见的是音乐吗?(乐声)嘿,嘿!不要错了拍子。美妙的音乐失去了合度的节奏,听上去是多么可厌!人们生命中的音乐也正是这样。我的耳朵能够辨别一根琴弦上的错乱的节奏,却听不出我的地位和时间已经整个失去了谐和。我曾经消耗时间,现在时间却在消耗着我;时间已经使我成为他的计时的钟;我的每一个思想代表着每一分钟,它的叹息代替了嘀嗒的声音,一声声打进我的眼里;那不断地揩拭着眼泪的我的手指,正像钟面上的时针,指示着时间的进展;那叩击我的心铃的沉重的叹息,便是报告时辰的钟声。这样我用叹息、眼泪和呻吟代表一分钟一点钟的时间;可是我的时间在波林勃洛克的得意的欢娱中飞驰过去,我却像一个钟里的机器人一样站在这儿,替他无聊地看守着时间。这音乐使我发疯;不要再奏下去吧,因为虽然它可以帮助疯人恢复理智,对于我却似乎能够使头脑清醒的人变成疯狂。可是祝福那为我奏乐的人!因为这总是好意的表示,在这充满着敌意的世上,好意对于理查是一件珍奇的宝物。
[五幕五场]
【提示】理查二世性格软弱、耽于幻想,但却又飞扬跋扈、独断专行。他自己缺乏治理国家的能力,宠信奸臣,肆意挥霍国家财富,对刚特的逆耳忠言充耳不闻,以致奸臣当道,忠臣受屈,民怨沸腾。等到流放中的勃林布鲁克率部向他袭来时,他却又惊慌失措,无以阻挡叛军的进攻。在面对被废黜的命运和囚禁的痛苦时,他只能“用叹息、眼泪和呻吟代表一分钟一点钟的时间”,最后被杀。在这篇独白中,理查二世搜肠刮肚,试图寻找贴切的比喻来形容自身角色的转变,但却又感到难以恰如其分地叙述自身命运的这种剧烈变化。他对自己的命运慨叹不已,如诉如泣,令人万分同情,使一个本来令人唾弃的君主蒙上了悲剧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