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苏耽A

北魏·郦道元

黄溪东有马岭山B，高六百余丈，广圆四十许里。汉末，有郡民苏耽，栖游此山。《桂阳列仙传》云：耽，郴县人。少孤，养母至孝。言语虚无C，时人谓之痴。常与众儿共牧牛，更直为帅D，录E牛无散。每至耽为帅，牛辄徘徊左右，不逐自还。众儿曰：汝直，牛何道不走耶？耽曰：非汝曹所知。即面辞母云：受性应仙，当违供养F。涕泗。又说：年将大疫，死者略半，穿一井饮水，可得无恙。如是有哭声甚哀。后见耽，乘白马，还此山中。百姓为立坛祠，民安岁登，民因名为马岭山。

【注释】

A选自《水经注》卷三九《耒水》。《水经注》是公元6世纪北魏时郦道元所著，是我国古代较完整的一部以记载河道水系为主的综合性地理著作，影响深远，明清以来不少学者从各方面对它进行了深入细致的专门研究，形成“郦学”。郦道元（466或472—527），字善长，地理学家、散文家。出生在范阳郡（今河北省高碑店市境内）一个官宦世家，世袭永宁侯。少时喜爱游览。后来他做了官，就到各地游历，每到一地除参观名胜古迹外，还用心勘察水流地势，了解沿岸地理、地貌、土壤、气候，人民的生产生活，地域的变迁等。他发现，古代的地理书——《水经》虽然对大小河流的来龙去脉准确记载，但由于时代更替，城邑兴衰，有些河流改道，名称也变了，但书上却未加以补充和说明。郦道元于是亲自给《水经》作注。苏耽，即苏仙，郴州人，生于汉惠帝五年（公元前190年）七月十五日，母潘氏，家住郡城东门外（今郴州一中所在地）。幼时常牧牛采药，给人治病。汉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辞母离家云游，驾鹤成仙。300年后化鹤归来，看望乡井亲故。可参阅下文《苏仙公》。B［黄溪东有马岭山］黄溪，今郴江。马岭山，原名牛脾山，马岭，今名苏仙岭。C［虚无］虚假，乌有。D［更直为帅］轮流值班，担任牧童负责人。直，通“值”。E［录］总领。F［供养］奉养，赡养。

【翻译】

黄溪的东面有一座马岭山，高六百多丈，山地周围长大约40里。西汉末年，郴州郡里有个叫苏耽的居民，常在这座山中歇宿游览。《桂阳列仙传》中说：苏耽，是郴县人。年少丧父，供养母亲最为孝顺。因为他平时说话虚无缥缈，当时的人都说他呆傻。他常与其他小孩一起放牛，大家轮流值日，担任牧童负责人，使牛集中在一起，不让它们跑散。每当轮值到苏耽放牛时，牛就都在他身边来来回回地走着吃草，到了晚上不用驱赶牛群就自己回家。其他的小孩都问：你值班时，牛是什么道理就不跑散了呢？苏耽回答说：这不是你们所能知道的。他立即当面向母亲告别：我受天命所召应该成仙，不能够按照俗世的孝理赡养您了。说罢痛哭流涕。又说：一年之内天下将爆发严重的瘟疫，大约一半的人都要死去，您只要打一口井，饮用这井水，就能活命。如此这般地说完话之后，母子俩又哭泣起来，哭声十分悲哀。后来，有人看见苏耽，他骑着白马，回到了这座山中。于是当地百姓为他修筑高台、祠堂来供奉着，保佑百姓生活安宁，每年都丰收，人们因此称这座山为马岭山。

【赏析】

《水经》是中国第一部记述河道水系的专著，传为西汉桑钦所作，但内容简略。北魏郦道元亲历各地山川，亲手为之作注，详细阐明所记并扩充，介绍了1252条河流，注文30万字。

本文选自其中的《耒水》篇。因耒水发源于汝城县东乌龙白骑山，途经郴州，故而郦道元在其中补叙了关于郴州（桂阳郡）郡民苏耽的故事。

文章首先从黄溪东面的马岭山写起，在介绍此山的由来时顺势提起了在此栖游的苏耽，并引述了《桂阳列仙传》中关于苏耽的传说。

苏耽与众小儿共为牧童，苏耽放牛时，牛“徘徊左右，不逐自还”，众人奇之。牛的反应及众小儿的质疑，都表现了苏耽的不同寻常。而苏耽接下来的举动，更证明大家的猜测是准确的。因为有人起疑，担心天机泄露，无奈之下，苏耽只好忍痛向母亲请辞，并告知其真相和结局—“受性应仙，当违供养”。从这一细节可以看出，苏耽应早知自己是仙，只因不愿离母亲而去，才隐瞒身份逗留于此。如今身份即将暴露，不得不顺天应命。由此表现出了苏耽的孝心，更与开头提及的“少孤，养母至孝”相照应。而分别时的痛哭流涕（“涕泗”、“哭声甚哀”）及临别赠言，更是说明苏耽“至孝”的一强有力的证明。分别之际，苏耽告诉母亲，年内天下将发生瘟疫，并向母亲传授了治疗方法。作为神仙而言，苏耽不是不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而他却毫无保留地将这一“天机”泄露给了母亲，他之所以这样做，还是出自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当然，此事最终结果如何，本文未提及，但是在其他关于苏耽的传说中，都明确地说明：因为他的这一孝心，挽救了千千万万同母亲一样的劳苦人民，也正是基于苏耽的孝心和慈悲心，后世的人见他骑着白马在此山出现过，便为他立祠堂来供奉他，并因此将这座山命名为马岭山，以作纪念。

《水经注》除了丰富的地理内容外，还有许多学科方面的材料。在历史学、考古学、地名学、水利史学以至民族学、宗教学、艺术等方面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以上这些内容不仅在数量上惊人，更重要的是作者采用了文学艺术手法进行了绘声绘色的描述，所以它还是我国古典文学名著，在文学史上具有一定的地位。它写水着眼于动态，写山则致力于静态，如《三峡》，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山水散文的集锦，神话传说的荟萃，名胜古迹的导游图，风土民情的采访录。它不仅是科学巨著，也是文学珍品。这篇文章就彰显了“文学珍品”这一特点：全文用精练的语言为我们刻画了一个个性鲜明而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事母至孝的神仙苏耽。

读者诸君，苏耽的故事告诉我们，郴州的孝文化可谓源远流长啊。

（邓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