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北眺舂陵

唐·骆宾王

揽辔疲宵迈，驱马倦晨兴。

既出封泥谷，还过避雨陵。

山行明照上，溪宿密云蒸。

登高徒欲赋，词殚独抚膺。

【注释】

A骆宾王（约640-约684）：唐婺州义乌（今浙江义乌）人。唐文学家，与王勃、杨炯、卢照邻以诗文齐名，合称“初唐四杰”。7岁时能文，写有《咏鹅》诗，少年落魄，尚侠义，初为道王李元庆府属。678年，官任武功、长安主薄，入朝为侍御史。武则天当政，多次上书议论政事，触忤武则天下狱，680年被贬为临海县丞。684年，武则天废中宗自立，是年九月，徐敬业起兵反对武则天，骆宾王代他作《讨武氏檄文》，一时传诵。失败后不知所踪，有人认为他逃回老家后，又率部分亲友藏于南蛮之地郴州一带。今桂阳县太和镇大溪古村有160余户，全为骆姓，据说与骆宾王同宗，古村建筑中的匾额、对联、壁画等多与骆宾王有关，村民自筹资金，在后龙山建有一骆宾王广场，并一座高5米的骆宾王像。B舂陵：在历史上有两处，一处是秦在今湖南郴州北置舂陵（即今道县），这一带地方唐宋等代为道州，故昔人有“舂陵古之道州也”之语；另一处今湖北枣阳南之地为舂陵，东汉改为章陵。公元22年，刘秀在枣阳舂陵建立舂陵军，并最终打败王莽政权，建立东汉。C封泥谷：本指建筑护城墙，这里是代指函谷关。D避雨陵：这里代指崤山。崤山中有南、北二崤道，亦称南陵、北陵。南陵有夏后皋之墓，北陵有周文王避风雨台遗址。《括地志》记载:“文王所避风雨，即东崤山，在夏后皋墓北十里许。其山幽深可荫，有回溪阪，行者畏之。”E蒸：升腾。

【赏析】

这是一首叙事抒怀诗。前三联叙事写景，末联抒怀。

“揽辔疲宵迈，驱马倦晨兴。”写出了诗人日夜兼程人疲马乏的艰辛。执握马缰，连夜奔行，十分疲惫；清晨起来，驱马前行，依然困倦欲睡。这句诗生动具体地写出了诗人南下途中风尘仆仆的情景。

“既出封泥谷，还过避雨陵。”以两个典型的地名来表现自己的行踪，函谷关与崤山是唐都长安的天然屏障，经过此地，既表明了自己的途经之处，又表明了自己是从长安退出。下一步到哪里，最后到哪里，诗人没有交代，但标题告诉我们是经过了舂陵。途经之处有许多地名，但诗人独指“舂陵”，为何？湖北舂陵是刘秀光复大汉之地，而郴州舂陵是此时落脚之所，两相对照，正见诗人理想与现实的矛盾。

“山行明照上，溪宿密云蒸。”写的是自己路途上看到的夜景。骑马行于山间，清风轻吹，明月朗照，溪边夜宿，密云升腾。仅十个字，诗人便将江南的夜景写得真切细致，我们仿佛看到才华横溢的诗人在山头梳理马鬃，俯仰叹息呢。而这里还有一个巧妙处是，诗人将景物进行了对比，一是“明照”，一是“密云”，一者光明，一者黑暗，一则希望，一则失望，一则美好，一则忧伤。这就为下文的抒怀作了铺垫。

诗人如此苦行，又是为何呢？“登高徒欲赋，词殚独抚膺。”写出了自己内心的郁闷，交代了苦行的原因。本来是日夜兼程，已经十分疲乏，但还是要策马登高，一展诗人才情，一吐心中块垒，可是一旦登上高山，却又只字难出，只有抚胸长叹，是诗人才情枯竭了吗？非也。是诗人老了吗？非也。是诗人无事可写无情可吐了吗？非也。诗人失败后逃到郴州，回首此前的政治现实与内心理想，北眺舂陵，由此舂陵想到彼舂陵，不禁悲从中来：既有一生怀才不遇之悲哀，又有对武后夺权的现实之愤懑。在诗人眼里，武则天当政犹如王莽篡权一样不义，而自己本希望从刘秀之路，振兴李唐王朝，却失败而逃。“徒”与“独”二字，虽是虚词，此处却更甚实词有力，两字相对，遥相呼应，更增诗力，深刻地表达了诗人内心的痛苦无奈之情；“欲”与“抚”二字，一虚一实，“欲”本是登高的一个最简单的愿望，且登高作赋对骆宾王来说，实是小菜一碟，然而此时居然不能实现，而是以一“抚”代替，悲痛如此，痛何如哉？情深至此，我们不难看出，诗人对武氏篡权之事的深刻不满，这当然也是中国几千年历史里，千千万万的读书人深恶痛绝之事。

全诗用词精当，表达准确，以事抒情，将重大的历史事件和沉重的郁闷之情以一小诗写出，达到四两拨千斤的艺术效果。

（刘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