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8 自杀与精神家园

自杀与精神家园

偶然想到一些自杀的,发现其姓陈的竟相当多,几百年来,著名的人物就有陈子龙、陈天华、陈布雷,还有不久前的陈平(三毛)。真有点奇怪。

除三毛外,其他三人都被收入《辞海》,摘录如下:

陈子龙(16081647):南明抗清将领,文学家。字卧子,号大樽。松江华亭(今上海市松江)人。崇祯进士。曾与夏允彝等组织“几社”。清兵破南京后,在松江起兵,称监军。事败,避匿山中,结太湖兵抗清。事泄,在苏州被捕,乘隙投水死。清兵南下后所作诗歌,感时伤事,怨愤苍凉。前人誉为明诗殿军。有《陈忠裕公》全集。

陈天华(18751905):近代民主革命家。字星台,号思黄。湖南新化人。1903年(清光绪二十九年)留学日本,与黄兴等从事反清活动。著《猛回头》、《警世钟》等书,宣传革命思想,影响甚大。1905年参加发起同盟会,担任书记部工作和《民报》编辑。12月在东京参加抗议日本政府《取缔清韩留日学生规则》的斗争,愤而投海自杀,留下绝命书,鼓励同志誓死救国。有《陈天华集》。

陈布雷(18901948):浙江慈溪人,名训恩,字畏垒。曾任上海《天铎日报》、《商报》、《时事新报》主笔。1927年投靠蒋介石,先后任蒋的侍从室主任及国民党中央党部宣传部副部长、中央政治会议秘书长等职,为蒋草拟文件。194811月,在南京自杀(按此公事迹,动人者不少,为《辞海》所略。如大革命时期,那“畏垒”的笔名因嘲骂北洋军阀之狠而威震江南。后成为蒋介石不可缺少的“文胆”。自杀后,家中所剩钱款仅够买两石米。这在国民党大官中绝无仅有)。

至于陈平事迹,尽人皆知,不必细述。

这四个人所处时代、生平经历以及性格类型都很不相同,其自杀的原因也不同,有的殉明,有的殉国,有的殉道,有的殉情。但是他们也很有些共同之处:他们都是高层的知识分子,有文学修养,有才华;有各自的事业追求,精神寄托;都是社会的精英,人群的智者。最后又都是以自杀来结束了宝贵的生命。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芸芸众生,千差万别。如果从物质与精神的角度来分类,则可分为这么两种人:一种比较重视物质生活,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华屋锦衣,一呼百诺。一种比较重视精神生活,从造福人群、奉献社会到独善其身,自甘淡泊,追求生活情趣,重视友谊、爱情、自由等等。这后一种人的人生目的,不在乎多高的物质享受,但是往往执着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他们以自己的精力、才华,来构造他人幸福的天堂,其中也同时构造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两者互相包含。古今中外,志士仁人,立业建功或著书立说者,绝大部分是这后一种类型的人。

精神家园,或曰精神支柱,或曰生活寄托,或曰人生理想,或曰终极目标,含义略有差别,大同小异。无论称作什么,总之是支持一个人有意义地生活着的重要力量,是一些人殚精竭虑、孜孜以求甚至终身向往的境界,有这个家园和没这个家园在有些人是大不相同的,有了它物质生活可以很艰苦,但精神生活却很充实,很富有。没有它,就会感到抑郁、可悲,甚至生命的虚无。这个家园由于种种原因可能会发生转移或变化,但无论是一个时期的,或终身不渝的,它是必须存在的。如果本来是有的,一旦崩溃了,消失了,那将是致命的打击,轻则消沉,重则自杀,是很自然的事。

中外有许多脍灸人口的名言警句,都描写了这种精神家园的存在与生命的存在是怎样紧密地联系着。例子举不胜举——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安能以身之察察而受物之汶汶者乎?士为知己者死;士可杀不可辱;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宁为玉碎,毋为瓦全;不自由毋宁死,苟利国家生死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里涉及到的方面是很多很多的,但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值得以生命来换取。精神力量之大,真是无以复加了。“以死相拼,值得吗?”问这样的问题就未免太肤浅、太幼稚了。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对这种精神家园的重视程度,往往与一个人的文化修养成正比。文化修养越高的人,对它的追求就越执着。这就是为什么在自杀者的名单中,常常会出现一些名人,甚至伟人的缘故。这名单随手可以开出长长的一串。

这些人未必是完人(其实本来就没有完人),甚至某些方面有较大的缺点、毛病,但是,仅仅是他们为了某种崇高的信念而执着追求,而不惜献身的精神,也是令人肃然起敬的。

死者已矣,愿生者能拥有一片美好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