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用语
在国画艺术中,诗书画印是一个整体,相互依存,相得益彰。一般说,画是主体,但“牡丹虽好,还需绿叶扶持”,空荡荡一幅画,跟几方面都结合得很好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诗书都重要,这自不必说;有时印也重要,甚至是不可缺少的,如点缀作用,平衡画面的作用,还可使画平添几分趣味,甚至深化了艺术的内涵。所以不少国画大师,往往也是治印高手。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都是突出的例子。
闲章,是与私章(名号章)相辉映的另一类印章,内容丰富多彩,风格独具,情趣盎然,是点缀画面的佳品。
这里以郑板桥的印章为例,选录一些他用过的印章中的妙语嘉言:
郑大、俗吏、鹧鸪、古狂;拥绿园、雪浪斋、橄榄轩、郑风子、老画师、恃鬻耳;板桥道人、所南翁后、直心道场、六分半书、海阔天空、以天得古、十年县令、七品官耳;歌吹古扬州、麻丫头针线、畏人嫌我真、燮何力之有;雪婆婆同日生、诗绝字绝画绝;二十年前旧板桥、无数青山拜草庐、鸡犬图书共一船、青藤门下牛马走、乾隆东封书画史;游思六经结想五岳、心血为炉熔铸今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恨不得填满了普天饥债、饮露餐英愿适何俗之有、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
还可以举一些“扬州八怪”的其他画家为例:
李鱓:懊道人、不折腰、行云流水。
汪士慎:鱼睨轩、逃禅煮石之间、一生心事为花忙。
高翔:正味、大雅久不作、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金农:纸裘老生、仙坛扫花人、心出家庵粥饭僧。
黄慎:砚耕、东海布衣、生平爱雪到峨嵋。
李方膺:江左陋儒、琴书千古、换米糊口、平生知己、一点浮云过太虚。
罗聘:看雪、人日生人、花之寺僧、冰雪之交。
再录一些齐白石的:
禾人、齐大、萍生、人长寿、年九十、大匠之门、鲁班门下、七八衰翁、甑屋、三百石印富翁、人犹有所憾、吾所能者乐事、中国长沙湘潭人也。
(齐白石评价自己的艺术,曾说:“我的诗第一、篆刻第二、字第三、画第四。”并自称“三百石印富翁”,可见其对自己刻印的重视。可惜我手边资料不多,异日当补上。)
仅以上这些材料已大体可以反映印章用语的一些特色。
最重要的一大特色是表现自我。当然,诗书画中都会存在自我的反映,但这样直接的、简约的又有情趣的艺术地表现自我——我的名号、籍贯、生日、身份、经历、癖好、趣味、个性、优缺点等等,确是印章用语的特色,它可以狂傲地表现,也可以自我贬抑,自我调侃,寓真情于戏谑之间,寄抑扬于文字之外。“七品官耳”,一个看似无关重要的“耳”字,包含了作者对官场的多少牢骚与愤慨,“大匠之门”,反映了作者对艺术师承的多少赞叹与自尊。对于一件艺术品的理解与欣赏,它也许不过是个小小的补充,可也许竟是个大大的提示。
其次,印章用语的品味似乎可以概括为三点:别致、有趣和诗意。别致,是说有创造性,有新鲜感,别出心裁。有趣,是说有幽默感,俏皮,能引起会心的微笑,而不是道貌岸然。诗意,是说美感,诗情画意,美的形象,美的意境。这三点可能兼而有之,那当然是上品了,至少三点必有其一,才能使人得到鉴赏的愉悦。
文字的简约自然也是个条件,因为天地太小,只允许引起联想,不可能多加发挥。一般多在七八个字以内,十二个字恐怕要算最多了。
这里只说用语,至于篆刻的技法、艺术,我完全是门外汉。知道一点结构,刀法什么的,实际操作起来全是另一回事。只好搁笔。
搁笔后又握笔,因为想起了篆刻大家陈巨来为张大千及其情人李秋君治印的一则轶事,很有趣,而且也是关于印章用语的,可以补拙文之不足。文见高阳《张大千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