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三三 章代公子

三三 章代公子

空谷无声,万籁俱寂。

章代·云丹嘉措一直看着歹徒带走乔却毫无办法,他绝望地握着右手腕,不知道该怎么了结。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惯于战斗、善于应付的章代·云丹嘉措都措手不及。

他是惯于战斗的,自从马家兵团骚扰、侵占章代部落以后,他的公子哥儿的生活就结束了。

他是章代头人的次子。章代头人生有两子,长子桑科,娶了阿家长女阿·吉为妻,他俩过了十年短暂但却幸福的生活。桑科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他帮助父亲使章代部落欣欣向上,日益繁荣。但正因为章代地界的天时地利人和,早让遥远的马家兵团垂涎欲滴,他们对章代的大草场有无比的兴趣,因此在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里,派了一路人马直取章代部落。

那时云丹嘉措只是个整日迷惑于歌舞酒海的公子哥儿,他对父亲和哥哥的境况一无所知,对部落的危机也毫无感觉,直到父亲由于悲愤交加不幸去世,他才对生存的环境有了一丝警觉——原来,他们就要生活在敌人的铁蹄之下啊!

章代·云丹嘉措骨子里的倔劲复苏了。

他是个不服输的人,正如他父亲、他哥哥一样。桑科年轻、英俊,但是他把太多的精力耗费在部落的事务上,直到他在战斗中被俘,极其惨烈地死在异乡后,一切都突然改变了。

所有的责任、义务都突然来到了章代·云丹嘉措的眼前,部落的命运和前途,对他来说都是一个谜,他从未为此分过心,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是唯一一位能挽救章代的人。

他不再饮酒作乐了,花花公子的生活离他越来越远,他同他的一群醉心于游戏的玩伴们成立了自卫组织,他是理所当然的头儿,大家习惯于称呼他作“老哥”。

正当他同朋友们一起和马家兵团的骑兵连周旋时,忽然有一个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马家兵团将把附近一些部落的头人之子都绑架起来送到西宁府改造——这是一个长期的阴谋,这些未来的头人们将被改造得对其听之任之,然后回来成为傀儡,成为他们的意志的传声筒,这就等于大片的土地已经归于兵团所有。

云丹嘉措听到这一消息的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乔。他的侄子。章代家族的继承人。部落头人的最正当、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此时的乔却远离章代,正在遥远的月亮营地里享受一个富裕但却无用的家庭里的熏陶。

已经很长时间了。

云丹嘉措很少见到这位侄子,但他相信乔应该是个好孩子,因为他有桑科的血脉,有章代家族的潜在的优秀品质,这是最可贵的,还有什么比有后代更重要的事呢?这或许是桑科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事吧?

云丹嘉措一想到桑科,一想到哥哥那双望着天空却不能闭上的双眼,就暗暗立誓决不能让乔落到敌人的手上。

毕竟乔是章代部落唯一的希望。云丹嘉措正是基于这一点,才和同伴们动身赶到营地,想办法要把乔带出来。可是他不能直接走进阿家大院带走乔,因为桑科被俘的那场战斗后,云丹嘉措曾求救于月亮营地,可是阿·格旺以沉默应答,盛怒的云丹嘉措立刻托人带给阿·格旺一支一折两半的长箭,形容两家已经断交,老死不再往来。老阿·格旺看到章代部落就要破落的前景,似乎也不再有什么前途,也就势利地留下女儿和外孙,同章代家族彻底绝交了。

云丹嘉措恨透了阿家,可有什么办法呢?乔还在那里,而他自己是没有兴趣结婚生子的,他是个个性放羁的人,不喜欢有人约束自己,因此他久久不娶,以致老父把全部希望都放在桑科身上。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老屋被毁,桑科去世,部落不再是老头人想象的那般模样,它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绝境了。

云丹嘉措在同伴们的支持下赶到月亮营地,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在酒馆里呆那么久,他已经有很久不在酒馆里浪费时间了,可是他竟然被这所偏僻的、毫不起眼的酒馆迷住了,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他还不明白,还没有分析清楚,要不是同伴们的及时赶来,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耽搁多久。

他总算是解脱了出来。在巴麻他们到来之前,他几乎不能自制了——那是个他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姑娘,可这太不是时候啦,如果他没有这一切烦恼,那么他将会把她带上他的马背,朝着章代部落飞奔,他要把她介绍给所有的亲戚朋友,他要大家为他感到骄傲。

但这怎么会成为现实呢?他的现实是那么冷酷无情,根本无法接纳一个姑娘的爱情,他也只好把自己的深情埋藏——这是从未有过的,也将不再有。

巴麻的到来及时地把云丹嘉措从情困中解脱出来,他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赶赴战场,或许他的一生都要在这种赶赴中度过,如果这种赶赴有意义的话,他将死而无悔。

可是就在他顺利地把乔带出月亮营地的时候,乔却被兵团的人劫走了,这真是出乎云丹嘉措的意外,那些人如此之快地赶到营地,对这一带地形又如此熟悉,可见他们对月亮营地以及乔早已有了较多的了解和把握。

就在云丹嘉措看着乔被劫走、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忽然听到谷地里有闷闷的马蹄传来,他知道是巴麻等兄弟们赶来了。

果然是巴麻。他的马头一个赶到云丹嘉措的面前。

“怎么回事,老哥?我们听到枪声就赶来了。”

还未站稳的巴麻说。

章代·云丹嘉措气犹未平,他的握着右腕子的滑稽动作看上去有些让人目不忍睹。

“你受伤了。”巴麻紧接着发现了主人还在流血。

巴麻立刻叫人替云丹嘉措包了起来。可是云丹嘉措的感觉是麻木的,他并没有感觉到肉体的疼痛。

“这下完了,我刚把乔带出来,可是又叫兵团的人劫走了,他们又快又狠。”云丹嘉措慢慢说道。

巴麻已知道不妙,但他向来不多说什么。他听着云丹嘉措的话,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只是一次失败罢了,不值得那么计较。

可是云丹嘉措却不这样认为。他向才宝示意,才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把酒壶递了过去。云丹嘉措嘴唇对着壶口,咕咕几口,就把才宝剩下的酒都灌进了胃囊。

“乔是个好小伙子。”巴麻说。

云丹嘉措把伤口上的布条勒勒紧,说:“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巴麻看他一眼道:“这我们都知道。事情会好起来的。”

这时才宝把空酒壶重新掖好,这是他唯一的宝贝。

“到下一个酒馆时,我会把它添得满满的。”才宝说。

云丹嘉措和巴麻都没有吱声,才宝急道:

“你们不要这么丧气嘛,老哥,我们有的是好马,撵上他们抢回乔就是,费什么思量嘛。”

云丹嘉措说:“来不及了……”

巴麻道:“不但来不及,我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我们人少势寡,火枪不够,他们人多势众,又全副武装,装备比我们精良,他们想要什么总会得到的,所以我们只能以智取胜,多想办法,以少胜多,才是正理……”

才宝又插话说:“我们几个打他们足够啦,谁还怕死吗?”

巴麻说:“只要兵团在章代的地盘上呆一天,我们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我们不是已经费了很多年还没撵走他们吗?这种事不会一天天就完事的,我们得保存实力,打赢最后一仗,把兵团彻底赶出去,章代才会安宁。”

云丹嘉措道:“巴麻说得有理。才宝,我们中间没有人是怕死鬼,我知道你是最勇敢的一个,你的勇敢总会有用武之地,也会赢得人们的赞扬的。”

才宝感激地望了老哥一眼,不再吱声了。

才宝是个孤儿,章代老头人抚养了他,使他成为一个结实的战士,因此才宝对章代家族的忠诚是无人能比的,他是个最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来报效部落的人。

“可是。”巴麻沉吟道,“还有一个问题。”

云丹嘉措看着巴麻。他的伤口已经隐隐地痛起来,火烧火燎的,但这并不是令他烦恼的根本原因。

巴麻说:“如果我们能联合别的部落的话,这场最后的火拼肯定是赢定了。”

云丹嘉措道:“这我也想过,可是离我们最近的就是月亮营地,别的部落都太远,鞭长莫及呀。”

巴麻是云丹嘉措最好的参谋,老头人健在的时候,也对这个小伙子独有好感,但那时的和平使巴麻的才华没有尽情显露出来。现在,正逢战争时代,各路英豪各展风姿,巴麻的谋略也正在一步步得到人们的认可,另外他和云丹嘉措的友谊也保证了他的才华的充分展露。

这一群小伙子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他们彼此了解,互相信任,对部落的命运自愿地负起责任,他们是战斗中最重要的力量,而对云丹嘉措又有着无言的崇拜,是云丹嘉措支撑章代部落的左臂右膀。

现在,当巴麻提出联合的问题后,大家都各抒己见,有人认为联合是件好事,可以以一当十,把兵团打回老家去,也有人觉得章代部落的事务应该自己解决,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云丹嘉措默默地听着朋友们的见解,暂时不发表意见。巴麻因为这建议是他提出的,所以每遇到反对联合的意见时,他总是耐心地给予充分的解释。

最后,联合的总体设想已经被大家采纳,他们把目光一起投向老哥云丹嘉措,等待着他的最后定夺。

云丹嘉措道:“就这么办吧。可是咱们和哪个部落联合呢?”

巴麻终于揭出了自己设下的谜底“:只有联合月亮营地,才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云丹嘉措说:“可是阿·格旺是我们章代部落的仇人呵!”

“这我已经想过。”

巴麻说:“对于私人恩怨,我们应该暂时放到一边,从大局出发,除此之外,联合别的太远的部落根本不现实,只有月亮营地是最合适的选择,再说,这也是为月亮营地考虑的,如果我们章代完了,那么第二个完蛋的肯定就是月亮营地。”

云丹嘉措说:“你的话有道理,但是阿家已经知道我带走了乔,我还怎么去开口请求阿·格旺同意和我们联合抗敌呢?”

巴麻说:“我们只能以实相告,否则老头子不会信任我们的。乔被劫走本来就出乎我们意料之外,我们的愿望是好的呀,只不过我们把事情办糟了而已。”

“我知道他不是个慷慨的人。”云丹嘉措说。

巴麻又劝道:“我也知道。可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他不会为了外孙就把整个营地的安危大局置于脑后,再说,乔是我们章代的小头人,我们会不管他吗?”

云丹嘉措忧虑地点点头,显然他被他的参谋说服了。

章代部落准备联合月亮营地的大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这是很多年内都没有过的事,自从桑科死后,两个部落的恩怨便深深地扎下了根,但现在,大敌当前,如果两个部落能捐弃前嫌、重新携手联合起来的话,才会不被敌人各个击破,最终被全部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