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珠和李陵的婚礼在二十四王廷会上引起了激烈争论……
蓝珠和李陵的婚礼被正式提到了议事日程上。
按匈奴的习俗,单于的儿子、女儿大婚,要根据封号品级确定典礼天数。品级低的,婚期是一天,品级封号高的,婚期是两天:第一天先是祭天祀地,举行大型的娱神乐鬼活动,因为匈奴人认为只有得到天护地佑,才会有无上的富华尊贵;只有神鬼同喜,一生才会平平安安,安享荣华;也只有天护地佑、神鬼同喜,才会风调雨顺,水足草丰,牛强马壮。第二天才是真正的婚礼。但单于由于对蓝珠的溺爱和对李陵的赏识、偏爱,他宣布婚礼举行三天:第一天祭祀天地,第二天举行娱神活动,第三天是结婚大典。这是太子结婚的礼仪规制,在公主中是没有先例的。所以当单于在二十四王廷会上宣布这一决定时,立即引起了诸王的面面相觑和嗡嗡争议,继而是一片沉闷的寂静。
右贤王疑惑地看了看左贤王狐鹿姑,希望他能够说些什么。他是太子,身份最高,理应由他先说,可是狐鹿姑只是沉静地坐着,一言未发。其实狐鹿姑的心里也在翻腾着,他不明白单于这样做是否隐含着什么预兆,所以他打算静观其变。右贤王见左贤王狐鹿姑仿佛置身事外,没有说话的迹象,于是他清了一下嗓子,打破让人压抑的沉闷气氛,说:“单于,这李陵一个汉人,凭什么就享受如此高的礼遇?”
单于客气而冰冷地说:“右贤王,李陵他现在是我匈奴的王爷,不是什么汉人!难道你没有参加赐予他王号的廷会吗?”
右贤王一愣,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於靬王在右贤王愣神的一瞬,不满地插了一句:“既然是廷会议事,当然可以各抒己见,但说话要讲究方式,怎么能够用这么强硬的口气和单于说话呢?”
“即使是议事,也一定要顾及君臣名分,既然是议,那就是以和为议嘛,右贤王大可不必如此浮躁和激动!”卫律见单于对李陵这么尊崇,心里非常不受用,他本来不想说什么,想作壁上观,先让这些匈奴王爷出来搅和,根据具体情形再见机行事,但这右贤王一张嘴就说什么汉人,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而且他看出来单于也为此很不高兴,就软软地顶了一句。不过他也不能就此看着李陵夺了他的宠,所以,又添了一句,“况且这事还没有最后的定论,单于不是在让大家议嘛!”
左骨都侯较年长,他年轻时就是老单于的重臣,他慢条斯理地说:“单于,按理说,婚礼大典为期三天也没有什么,只是会不会引起其他的传言和非议呢?再者说,这事情是不是还得请示一下大阏氏!”
“是啊,他李陵现在虽然是我匈奴的王爷,但王号并不是最尊贵的,享受这么高的大典礼仪实在是不配。况且,既然是公主的婚事,还是先请示大阏氏再说吧!诸位说呢?”右贤王看着其他王爷说。
於靬王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单于,说:“单于大孝至天,早已请示过大阏氏了,还用右贤王你提醒?”
左骨都侯说:“这就好,只是这李陵初到匈奴,并没有为我匈奴建立大的功勋,只怕如此礼遇,会有人不服!”
单于黑着脸,问:“有什么不服的?他是名震边陲的小飞将军,他的军事才能是上天赐予的,是无与伦比的!他用兵神出鬼没,变幻莫测,和他的爷爷李广相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够为我匈奴所得,实在是上天对我匈奴的厚爱,右贤王这你是早就领教过的呀!”
右贤王顿时满脸通红,羞愧难当,在座的也都明白单于是指右贤王在酒泉郡花城湖被李陵大败,并且夺了帅旗之事,这是右贤王记忆中最让他觉得羞耻的,被单于指出,他羞怒难忍,大声说:“可是,他自从投降我匈奴以来,郁郁寡欢,阴沉孤僻,独来独往,分明是人在匈奴心在汉朝嘛。单于,我认为不能把我们尊贵的蓝珠公主嫁给他,而应该杀了他以防他谋刺单于,并且领兵归汉,对匈奴造成巨大的损失!”
左骨都侯听他说得与今天廷会所议完全风马牛不相及,而且太偏激,又见单于阴沉着脸,生怕单于疑心自己和他一起合谋,故意反对,给单于难堪,连忙说:“右贤王你的性子本不是这么急躁呀,怎么说话这么口无遮拦呢?我们的大单于英明果敢,李陵这是弃暗投明,况且李陵既然已经诚心归顺匈奴,赐号封王,又岂会心生其他妄念呢?右贤王你实在是多虑了!”
於靬王和单于兄弟感情笃厚,再加之非常敬重李陵的能力和人品,通过接触更加觉得彼此是英雄相惜,而且他能够感觉出来,李陵也和他一样对功名利禄看得很淡,他虽然知道匈奴需要卫律和黎旭这样死心塌地为匈奴效力的人,但他实在看不上他们的争名逐利的那个热火劲儿。他很欣赏李陵,尽管他还不是完全了解李陵,所以听右贤王这样说话,他实在无法容忍,他冷笑一声开了口:“左骨都侯,右贤王哪里是口无遮拦,他是深思熟虑啊!他的话句句如刀,字字是剑,字字句句都可置人于死地。右贤王啊,我们匈奴人是敬重英雄的,即使失败了也不能对对手进行诋毁,这方不失一个匈奴汉子的真性情,要不然是会被人耻笑的!”
右贤王的脸上很挂不住,他语气很冲地说:“本王诋毁谁了?当年的赵破奴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嘛!我看这李陵和那赵破奴都是忘恩负义的一丘之貉,迟早会背恩叛逃匈奴。”
左骨都侯看单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有点着急地叫了一声:“右贤王!”
还没有等左骨都侯说话,於靬王拍案而起:“右贤王,你一口一句右校王会叛逃,一句一个右校王该杀,难道你是怀疑大单于看错了人?封错了人?右贤王,单于听从丁零王的建议,实行怀柔之策,三令五申,要对来匈奴投奔的汉人礼遇有加,更何况是在汉匈两地都威名远播的右校王李陵!而你呢,身为我匈奴的重臣,却违背单于圣命,多次羞辱右校王,你不就是对右校王在酒泉郡曾经大败你而耿耿于怀吗?”
“我……”
左骨都侯真后悔自己先挑起话头,他没有想到右贤王会在此时把话题扯得这么远。右贤王当年在酒泉郡花城湖被李陵伏击,夺了帅旗,几乎全军覆没,回来后大病一场,所有的人都很同情他,没有任何人嘲笑他,当年的单于还赏赐牛羊马匹抚慰他。但是右贤王今天的话让很多人认为他是记恨当年被李陵大败之耻辱,挟私报复,这在匈奴会被人们所不齿的,在座的很多王公贵族都已经面露不屑之色。左骨都侯可不愿意让其他人认为自己是帮助右贤王报复李陵,而被别人小看了,而且他也很反感右贤王对李陵的态度,这明摆着就是难忘当年之败,蓄意报复,这哪里是英雄应该有的所作所为,他很有点瞧不起右贤王的这一点。权衡利弊,左骨都侯再次开口:“右贤王你确实对李陵太过分了!你几次羞辱右校王,要不是我和於靬王阻拦周旋,恐怕出大乱子了。何况你的这些话和今天的议题以及单于和诸位王爷的初衷完全相背离啊!你是王爷中名号尊贵的右贤王,要有肚量,要能容人!”
“怎么,右贤王几次羞辱右校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单于吃惊地问。
“唉,如果不是我和左骨都侯从中调解周旋,恐怕右校王早已不堪其辱,要么和右贤王决斗,两败俱伤;要么负气出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匈奴迟早会失去右校王这匹宝马神驹,而为他人所用。”於靬王有点沉重地说。
“哼,他走?他舍得走吗?他走得了吗?一个败军之将!”右贤王不服气地低声嘟囔。
“够了,右贤王,谁又是常胜将军呢?”单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右贤王,略微顿了一下,又转向左贤王狐鹿姑,口气严厉,“左贤王,你负责诸位王爷军政事务,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禀告我,而让右校王屡屡受辱,不闻不问呢?这会寒了他的心,寒了所有投奔我匈奴的志士的心!”
听见单于责问自己,左贤王赶紧起立出列,恭敬地回答:“父汗,这是儿臣的疏忽!右校王当初以五千兵卒,抵御我匈奴数万铁骑多日,被父汗您惊呼为如得天神相助,您为了得到天助一般的神驹宝马右校王,不惜以我匈奴大单于之尊亲自率领精锐围攻,终于使右校王安心归附。我负责诸位王爷军政事务,让右校王受了如此委屈,实在是辜负了父汗对匈奴的呕心泣血和对儿臣的殷切期盼,请父汗责罚!”
“左贤王这就言重了!单于你也错怪他了!”於靬王见单于责怪太子,太子请罚,连忙笑着说,“右贤王做事孟浪,左贤王虽然是太子,但他毕竟是晚辈,而且性情恭谨,劝阻后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本来是要禀报单于的,可是右校王他豁达大度,不让太子告知你。”
“是吗?”单于有点意外,“右校王不想让本汗知道?”
“是的,父汗!”太子继续站着,“右校王他说父汗你日夜为匈奴操劳,不愿让他的这一点芥末小事再让你烦心,他还说他相信右贤王会消除对自己的成见,他们一定会和气地同廷为王。”
“右贤王你听听,你也学学人家右校王的胸襟,你还年长很多呢!”单于说。
右贤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是啊,这李陵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沉稳,顾全大局,确实难得!”於靬王喝了一口奶茶,有点伤感地说,“我们在座的诸位王爷都要学学,大家是我匈奴的柱石之臣,是在高空翱翔的匈奴雄鹰,要胸中有匈奴,天有多大胸就有多大,不能事事只想着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单于厚待右校王李陵,一则是欣赏他的才能,更主要的是为我们匈奴着想,诸位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的这一片苦心呢?”
於靬王是大单于的胞弟,是伊稚邪老单于最小的儿子,为人耿直,在诸王中有很高的威信,听了他的话,很多人都低下了头,沉思着。
单于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大家一圈,见诸位王爷都无话,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正喝着奶茶的心腹卫律身上,说:“丁零王,你能够理解本汗对待右校王李陵的一片苦心吗?”
卫律对单于颔首,一派儒雅气度:“海纳百川才成就了它的博大,高山不拒细壤方有其高峻。大单于胸有千壑,能够把四方的有志之士聚拢在匈奴这块宝地,以诚相待,和他们携手共谋大业,正说明了大单于力图建立千秋伟业的雄心抱负和誓做一代英主的决绝果敢。大单于对李陵如此礼遇厚待,会吸引更多的有才之人投奔我匈奴,施展才华,效力匈奴。大单于英明啊!”
“唉,还是丁零王知本汗之心啊!”单于长叹一声,“左贤王你也归座吧!”
“父汗,右校王他非常熟悉汉朝的军务以及汉军训练的技巧和秘诀,他来我匈奴,对汉朝是致命的打击,酒泉郡的军事防务会因此而空虚,汉朝一时很难培养选拔出如李陵那样优秀的人来驻守酒泉郡,这对我们控制河西地区非常有利。他的婚礼理应按最高的规格来办,以此作为对他的一种嘉赏。”左贤王狐鹿姑知道单于想尽快把李陵和蓝珠的婚礼礼仪确定下来,他坐下后就把话题引到婚礼事宜上来。
卫律也悠悠地开口了:“自古以来的英主圣主都是敢决大事者,只要不有违匈奴的利益,只要有益于匈奴的根基大业,即使朝臣有异议,单于也自可决断。”
右贤王暗暗瞪了卫律一眼。
左骨都侯也开了口:“我本来怕其他诸位王爷有想法,经於靬王、太子和丁零王点拨,真是如同拨云见日,深深理解了单于的一片苦心和公心啊!大单于有草原一样的广阔胸怀,心志如雄鹰一样高远,真是我匈奴的福气啊!想来诸位王爷也有和我一样的感受!”
诸位王爷有的点头,有的随声附和,表示着对左骨都侯话的认同。
於靬王说:“右贤王,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本王谨遵单于圣命就是!”右贤王梗着脖子,回了一句。
“既然这样,那就请单于下令按计划准备吧,时间很紧了!”於靬王对单于颔首请示。
“其实,大家未必能够完全理解本汗的良苦之意。”单于喝了一口奶茶,润润嗓子,语重心长地对诸位王爷说,“从汉地来我匈奴的人,远的如赵信、中行说,先单于以执王爷之礼对待阉残之人中行说,为表示器重专门耗巨资修筑赵信城,受此殊遇后,他们都对我匈奴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匈奴能够开创出现在的清明强盛局面,他们功不可没。现在的丁零王卫律,被授权和太子一起协助本汗全面负责军政要务,事实证明他的坚壁清野,主力后撤,拉长汉军补给线的主张是正确的,这使得汉军几次进犯都是在我匈奴广袤大地空跑数月,连主力军的人影都未曾见着,无功而返,空耗巨大的人力物力,消弭了士兵的斗志和勇气。这不都说明对他们给予特殊礼遇是对的、是值得的?”
“父汗,儿子遵您的教诲,在骑射之余,和左贤王多次听授丁零王习讲历代圣贤治国之术,纵观历史,凡是有作为的君主帝王都是能够把天下英才全部纳为己用的人,重用人才,厚待人才,使英才能够施展才华,使得天下四方的人才趋之若骛,又如万流归海,英才群集,开创盛世自然也就不在话下。而人才是不分地域、不分汉匈的,只要上天赐予我匈奴,就该厚待之重用之!”单于的次子左大将对单于说。
单于听了次子的话,颔首笑了:“左大将之话,甚慰我心啊!可见留心处处皆学问。大家想想,我匈奴自从那该死的浑邪王背恩弃义以来,河西地区就与匈奴分离了,汉皇又在河西设立了四郡,对我匈奴东进构成了极大的威胁。驻守酒泉郡、张掖郡的李陵——现在的右校王,治军有方,深得士卒百姓的爱戴。他多次成功袭扰我军,又重创右贤王率领的匈奴精锐骑兵,曾经是我们最大的劲敌。”单于说着看了大家一眼,见很多人都点头称是,右贤王也神情沉稳了许多,似乎在沉思什么,他继续说,“如今他能够留在我匈奴实在是上天对匈奴的恩赐,意义之大太子已经剖析得非常透彻,本汗不再重复。诸位都是我匈奴的重臣,理应胸怀宽一点,眼光远一点,思想深一点!右贤王,你为人耿直,为匈奴立下过赫赫战功,怎么就……”单于停顿了一下,叹息一声,“唉,如果你再放不下那一点和右校王的恩怨,会惹人耻笑的!你们两个应该是英雄相惜才对啊!”
“可是,那李陵不是约法在前嘛,第一条就是绝对不与汉朝军队作战,就是这一点,总让我觉得心里不平顺,所以才怀疑他,几次对他出言不逊。”右贤王虽然嘴上没有完全服软,但口气缓和了很多。
“右贤王,这就是你性情粗疏鲁莽了!”於靬王见右贤王态度好了许多,也语气柔和地说,“右校王他家世代为汉将,他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也是人之常情嘛!这也是他让人敬重的地方。那汉皇刘彻屠戮了他的妻儿老小,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人非草木,我们只有抚慰体恤,信而不疑,他才会竭尽所能,为我匈奴所用。况且,有我们的蓝珠公主这样最优秀的骑手,再烈再倔的骏马也会被驯服的。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是驰骋在我匈奴草原上的最出色最忠诚的一匹宝马。”
“父汗一直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诸位在右校王的面前和背后不要再提起此话题,以免让他寒心,生出其他变故。”太子说。
“太子所言不错,只要是诚心效忠我匈奴者,没有汉匈之分。以后谁要是故意刁难羞辱右校王,无论身份贵贱,一律按违抗汗命论罪。大家都记住了,别到时候说本汗不给面子!”单于沉着脸颁命。
“是!”诸王参差应着。
“父汗,那就按为期三天的大婚礼制安排右校王和蓝珠妹妹的婚礼吧!”太子再次催促,“只是日子具体定在哪一天呢?”
“这样吧,第一天的祭拜天地就放在秋季大祭祀之日——九月初九,其余两天依次顺推。”单于长长出了一口气,“第一天的祭拜天地和第二天的娱神乐鬼活动就由左贤王狐鹿姑协同於靬王主持操办,第三天的大婚礼仪仍然由丁零王全权负责。”
“是!”左贤王狐鹿姑、於靬王和卫律应诺着。
“诸位王爷,右校王和蓝珠的婚事既是本汗的家喜,更是我整个匈奴金秋的大喜。虽然让左贤王狐鹿姑、於靬王和卫律主要负责操办,但是我们要家国一体,分工不分家,各位要协同他们三人,不得推委搪塞,敷衍应付,要各司其责,配合太子做好军务防备工作,这本汗在上次的廷会上已经吩咐过了,今天再强调一次,如果因为谁的轻慢大意而出现什么差错,别怪本汗无情!”单于虽然语气不是很生硬,但低沉缓慢,透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在座的各位王公贵族明显地意识到,随着单于对卫律的重用和信任,廷会上其他王爷的发言越来越不被单于重视,或者说是单于有意忽略其他王爷的意见,总是有点独断。右骨都侯就是因为当廷羞辱卫律、顶撞单于,最后被杀了,最重的罪名是曾经和赵破奴密谋想要叛逃匈奴,归降汉朝;后又和苏武的副使张胜合谋要劫持大阏氏归汉,而且有大量的人证物证,似乎铁证如山。这么重的罪行谁也不敢替他开脱,而且最让大家惊讶的是右骨都侯竟然全部供认不讳。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即使那些罪名属实,也早已事过境迁,他被诛杀的根本原因应该是其中的另一条罪名“迄止今日,仍然不思悔改,自视功高,目无单于,亵渎神灵,致使人神共愤,不诛杀不足以谢天告神”中的“目无单于”。
左骨都侯很后悔今天由自己挑起这个让单于不快的话题,他当然不是怕自己会遭到什么不测,他还是相信单于的人品,相信单于不会滥杀无辜,他左骨都侯是老单于时候的重臣,但他也不愿意和单于对立,这对匈奴不利。权衡后他开口了:“我前面说会不会引起其他的非议,只是怕别有用心之人借此胡乱议论太子储位之事,煽动匈奴内乱。现在单于宣布仍然由左贤王协助单于总领军务,一切谣言将不攻自破,这老臣就放心了!”
“左骨都侯你太多虑了!我狐鹿姑只要能够为匈奴为父汗效力,就是施展了苍鹰翱翔蓝天的宏愿,不会在乎其他什么的。”左贤王狐鹿姑说。
“哎,太子,这不是左骨都侯多虑,也不是说太子你怎么想,而是怕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做文章而已,这只能说明左骨都侯的细心和对匈奴的忠心。”於靬王笑着说。
单于黑红的脸庞上有了今天廷会开始后的第一丝笑意,他微笑着对左骨都侯赞赏地点点头。
左骨都侯也笑了:“我是匈奴人,当然要像雄鹰痴恋蓝天一样热爱匈奴,效忠匈奴和匈奴人的英明圣主大单于。”他喝了一口奶茶,继续说,“我们确实应该如同星星围绕在月亮周围一样紧紧聚拢团靠在单于的身边。大家想一想,自从伊稚邪老单于升天后,先后即位的三个单于在位时,因为匈奴贵族互相猜疑,遇事意见不统一而给匈奴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刁难排挤,那赵破奴也不会放弃在匈奴的尊贵而归汉;如果不是匈奴贵族之间互相猜疑,已故的左大都尉也不会萌生暗杀单于投奔汉朝的妄念,对吧?”
左骨都侯的话让大家想起往事,心里都有点沉重,但事实的确是这样,所以大家都互相点头表示认可和感慨。
“自从大单于即位后,他多次召开廷会,化解纷争和猜疑。又力排众议,坚持王廷后撤,不直接与汉军的主力交锋,既使汉军疲于奔命,一无所获,又寻机灵活出击,多次击溃汉军,而我匈奴军几乎没有什么伤亡,同时又提出让百姓休养生息,所以这几年我匈奴的牲畜头数增加快得就像春天的青草在疯长一样。我匈奴没有饿死过一个人,没有逃亡过一个人,相反倒是汉地有些人因为不堪忍受饥谨而流亡到我匈奴。这一点各位王爷应该体会很深,想必在座各位的牛羊马匹和奴仆牲畜这几年一定增加了不少。诸位王爷,是不是这样?”左骨都侯笑着问了一句,在座的人全都笑了,点头表示认可。
於靬王对左骨都侯开玩笑说:“听这话,左骨都侯的牛羊马匹和奴仆牲畜已经能够撒满封地的草坡了!”
左骨都侯笑着点头承认,又说:“这不,今年秋天又添两喜:浚稽山大捷,喜获名将李陵;攻破殄北城,扫平东进阻障。大单于就是我匈奴人头顶的蓝天红日,我们只有禀尊他的意志,才能使我匈奴像草原上空的太阳月亮一样,永远光耀人间。”
“左骨都侯所言极是,我们要禀遵单于的意志,牢记他的叮嘱,才能成为草原上最强悍最有战斗力的狼。”於靬王说。
“不错,俗话说得好,一根牛毛拴不住蚂蚱,一股牛毛拧成绳能够套住烈马。在座的各位是我匈奴身份最尊贵、家世最高贵的人,也是我匈奴的重臣,再不能阳奉阴违,互相拆台,排斥异己,这是我多次的廷训,一定要牢记!”单于看了大家一眼,见都很认真地听着,就瞅着卫律说,“中行说和赵信,曾经对我匈奴的发展出谋献策,本汗也是采纳了卫律的建议实行了一系列措施,才使我匈奴有了左骨都侯刚才所言的发展啊!”
“这是大单于英明,我卫律不敢贪占任何之功!”卫律儒雅地回答,“况且,能够为于我卫律有知遇之恩的大单于效力,我甘愿披肝沥胆,殚精竭虑!”
“丁零王是上天赐予匈奴的智囊啊!丁零王,你曾经给本汗谈过的专门针对帝王要驱逐异国之人而写的什么书,给大家讲讲!”单于和蔼地对卫律说。
“哦,单于说的是《谏逐客书》吧?”卫律见单于点头,就接着说,“当初秦王听信某些秦国贵族的谗言,下令驱逐所有在秦国的原六国谋士大臣,李斯也在被驱逐之列,他不好面陈利弊,就给秦王上书一份《谏逐客书》,力陈六国之客对秦国的贡献之大,驱逐他们对秦国的危害,秦王看后,幡然醒悟,取消了逐客之令,秦国才得以更加强大,最终吞并了六国,建立大统一的王朝,成为天下的共主!”
单于用手按着太阳穴,皱着眉头,思索着问:“这里面有两句话非常精彩,是……是怎么说来着?”
卫律说:“是不是‘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和‘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这几句?”
“对对,就这几句,说得多好!秦王能够做到的,难道本汗不能做到?古人能够做到的,难道我们就不能做到?”单于的目光好像猎鹰一样扫了大家一圈,很多人在这锐利目光的震慑下,耷拉下了眼皮,“所以本汗决定,上次议定赏赐给蓝珠的免死金牌,右校王李陵也享有它的免死权。大家看如何?”
大家一时面面相觑,右贤王忍不住说:“让一个不是匈奴人的汉人王爷享受……”
左骨都侯看单于已经是一脸的不快,连忙打断他的话:“右贤王你就是粗疏,怎么还说什么汉匈分别呢?”见右贤王低头不语,又对单于说:“单于要让右校王尊享免死金牌,以示对人才的优待,老臣没有意见,只是请大单于考虑一下,是否稍微对免死权做一点必要的限定。”
单于点点头:“就依左骨都侯的意见吧!那大家说一下具体怎么限定呢?”
“如果有勾结汉朝或者试图对单于和匈奴不轨的话,总该有个制裁的办法吧?”右贤王有点冲地说。
这其实是所有人的心里话,也是单于最大的担忧,但他不能说出来,他也想对李陵的免死权作一点限制,不过他就是要让别人提出来,自己顺水推舟答应,然后水到渠成地让他所非常赏识的李陵享受免死的特权。他见很多人都随声附和,就清了一下嗓子,说:“好吧,除非李陵对我匈奴国和单于有大逆之罪者,才可议死罪!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他扫视了一圈,见众人无语,就说:“那就这么定了!大家多辛苦辛苦,大典上我请诸位喝最好的酒,吃最嫩的羊羔烤肉,让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给大家跳舞,所有亲王每人赏赐十个自己中意的漂亮姑娘,郡王每人赏赐六个,如何?”
这些匈奴王爷只要参加战争,都要掳掠当地的妇女,稍微有姿色的就要霸占,所以单于的话一出,诸位王爷一片欢笑,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呢?有人开玩笑说:“大单于,只要有漂亮姑娘,喝不喝酒都没有关系!”
“哈哈哈!”众人大笑。
“好了,诸位散去吧!太子你传李陵和蓝珠来我帐,让黎旭在帐外候命,本汗要见见他!”单于对大家说完,就靠在坐垫上,微微闭住了眼睛,见大家已经起身,他又加一句,“丁零王留下,太子和右校王同来本汗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