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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李陵
1.3 呼吸着花城湖特有的空气,李陵想起了爷爷李广……

呼吸着花城湖特有的空气,李陵想起了爷爷李广……

天,越来越黑了。

酒泉郡花城湖驻地。李陵在他的中军帐里兴奋而焦急地踱着步,不时驻足凝神,侧耳静听。大帐外面,夜风一次次或疾或缓地掠过湖边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响声。随着风声飘进大帐的还有花城湖湖水那特有的、甜甜的、夹杂一丝青草味的清香,李陵深深地、满满地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闲气定,焦急而躁动不安的心完全沉静下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心平静得就如同在九月秋阳下静卧的花城湖湖水。呼吸着花城湖特有的空气,李陵想起了爷爷李广,爷爷总是让他学习水、感悟水,从中去参悟做人带兵的真谛。

李陵记得在他未成年时,爷爷李广就经常督察他的骑射。少年时的李陵骑马射箭已经非常出色,几乎箭无虚发,在京都人人皆知李广之孙李陵之名,盛传他秉承家族嫡传,擅长骑射,将来一定会是大汉的虎将,列土封侯肯定不在话下。李陵和好朋友霍光、上官桀除了在霍家私塾里习文读书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消耗在李家校场上,相比较而言,李陵更喜欢在校场上射箭搏杀,在这一点上,他和自己的两个好朋友恰恰相反。

一次李广查看他的骑射课程,李陵英姿勃发,握弓搭箭,连发十箭,全部稳稳当当准确无误地射进了红色的靶心,全场一片喝彩声。李陵尽管尽量克制着,仍然掩饰不住流溢在脸上的得意之色,他等待着爷爷对他的褒扬和嘉奖,但李广的神情淡淡的,李陵正疑惑之时,李广突然抬手一指蓝天,说:“射这只鸟的头部。”李陵连忙抬头,一只大鸟正展翅飞翔,他毫不迟疑地边朝右后方侧身,边瞄准鸟的眼睛射出了自认为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一箭,他知道射鸟的眼睛难度最大,如果本领不过硬,不但射不到眼睛,甚至还会空中脱靶,受惊的鸟也会拼力飞到尽可能高的高空,射手将永远失去这次射击的机会。在李陵射击的同时,李广也对着天空发了一箭。那只鸟的身体一震,像一块石头一样从高空中栽下来,跌在校场边几十步远的草地上,霍光、上官桀和其他人连忙跑过去捡起大鸟,大鸟的眼睛上有两支箭,原来是李陵和李广的箭同时射中了鸟的眼睛,众人一愣,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霍光和上官桀高兴得紧紧抱住李陵摇着晃着,笑着闹着。李陵轻微地咬着嘴唇,看着李广。李广没有理会众人的情绪和李陵自得期待的目光,径直走过来接过大鸟,仔细查看了一下,就指着两支箭,说:“陵儿过来!你看看哪支箭是你的?”李陵走过去一看,脸一下子唰地红了,低头对李广说:“孙儿知道了!”原来,虽然两支箭都射在了眼睛上,但李广的箭从两只眼睛呈直线穿过,李陵的箭从右眼射入之后,由于受李广之箭的阻挡,向左上方稍微偏斜了一点,这说明李陵的箭速比李广慢了一拍。

李广说道:“两敌对阵,贵在神速。射箭一定要做到准、狠、疾!这疾就是眼疾、手快,要做到心、眼、手合而为一,心到即要眼到、手到,心念动时,箭已离弦,只有这样才能面对强敌而先发制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你之所以箭头有一点斜,没有直穿鸟的两只眼睛,是因为你的箭头受到了我的箭身的阻力;我的箭之所以能够阻挡你的箭,是因为你搭箭出弦的速度比我慢了一瞬,就这一瞬,在战场上也许就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所在。想要为我大汉扫平匈奴,要永保我李家在边关的英名,让匈奴人永远听见我李氏之名就闻风丧胆,孩子,还得好好下功夫啊!”

众人散尽后,李广拉李陵坐在身边,亲切地说:“陵儿,我经常给你说,要心静如水。你的骑马射箭确实堪称上乘,但是据我观察,你射箭时总是存有欲博得他人赞叹之心,射完后又总是面露自满自得之色。这不仅是骑射,也是带兵打仗的大忌。打仗时既不能有胆怯之意,也不能有轻敌骄人之心,只有这样,才能心静如水,容纳万象而不形于色。心思既要如同灵活的小鹿,又要缜密得好像一张细密的网。你呀,还是多去城东的未央湖走走,好好看一看,用心感受水性,领悟心静如水的道理。”

李陵从此更加勤奋,并且遵从爷爷教导,经常去未央湖。久而久之,未央湖成了除过校场之外他最喜欢的流连之所。李陵也慢慢领悟到了爷爷李广让他到湖边感受水性的良苦用心。的确,一个人拥有水一样的心境,就可以和未央湖水一样对任何变化都波澜不惊,泰然处之,得意时不忘形,落魄时不自弃。李陵慢慢地达到了爷爷说的“心思既要如同灵活的小鹿,又要缜密得好像一张细密的网”的境界。他的骑射之术炉火纯青,从而得到汉武帝的赏识,被封骑都尉,年仅二十就率领五千军卒常年驻守河西重地酒泉郡郡和张掖郡。

李陵选择花城湖作为驻地,一则是因为这湖水总让他想起长安城东的未央湖和爷爷的教诲,可以让他的心在纷杂的世俗中由于湖水的浸润变得平静而睿智,一则是在这地方驻军,背山靠水,宜攻宜守,而且花城湖一带水草丰美,地势开阔,地形复杂,确实是驻军的理想之地。

想起往事,想起爷爷,再想想这一湖水,李陵的心完全平静了。他用细碎的牙咬了咬嘴唇,轻轻吁了一口气,他的脸上甚至有一丝恬然的笑意。

“报!”一声响亮而悠长的报告打断了李陵的思绪,他收敛心神,看见亲兵已经大踏步跨进大帐,单膝跪地,对李陵说,“报告骑都尉大人,据一路探马报告,我军的饵军已经吸引匈奴军进行追击。”

李陵轻轻攥了攥拳头,问:“饵军的行动没有破绽吧?有没有引起匈奴军的怀疑?”

“没有引起匈奴军的任何怀疑,请大人放心!”亲兵自信而沉稳地回答,“副将韩大人完全按大人您的吩咐谨慎行军,弟兄们且战且退,匈奴军已经快要进入我军的伏击圈了。”

“这就好!那匈奴右贤王身经百战老奸巨滑,我军稍有疏漏,就会前功尽弃。”李陵丝毫没有松懈之心,他对亲兵挥挥手,“命探马继续探察,只要匈奴军的后尾进入伏击圈,就命令两翼马上合围,形成夹击之势。”

“是!”亲兵响亮地答了一声,转身疾步出了大帐。

李陵想起爷爷一生与匈奴作战上百场,但总是与幸运之神失之交臂,如果这次能够生擒匈奴右贤王,那将是震撼朝野的巨大军功,既可了却他老人家生前未遂的宏愿,告慰其在天之灵,也没有辜负大汉天子对自己的殷切期待和无上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