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5 燃烧的激情

燃烧的激情

抗战胜利后重开的北大,处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代。当时,抗战刚结束不久,民生凋敝,百业待兴,满身疮伤的中华民族急待休养生息。与此同时,内战的阴云又笼罩着天空,19468月马歇尔宣布在国共两党间“调处”失败,美国的军事支援又在火上浇油。在北京街头,美制坦克、装甲车隆隆而过,美国士兵驾着吉普车肆虐奔驰。空气凝重,人心惶恐。从“五四”时代起,一向有着时代使命感与民族危机感的北大学子,身在学府,情系社会,密切地关注着时局的变化。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中华民族历代仁人志士的光荣传统,我自幼感受至深。从读高小始,每天必读报,不读报就好似少吃了一顿饭,幼小的心灵中竟装着国家乃至世界的大事。抗日战争爆发,战火蔓延到了陕西潼关,沦为亡国奴的惶恐与紧迫感像巨石般压在了心头。满怀抵御日寇的激情,我踊跃加入到街头抗日宣传行列中,并积极为抗日将士募捐。如今内战的厄运又迫近眉睫,我的心怎能平静,我在心中呐喊,为了灾难深重的民族,为了人民的休养生息,为了我们这些学子难得的学习良机,我们不要内战,让战争从地球上消失!

1946年末至1948年,以“反饥饿,反内战”为主题的学生运动的巨浪,席卷了整个北大,席卷了整座北京城,一浪高过一浪,我也投入到这一时代的潮流中。

多少次群情鼎沸的学生聚会,多少次波涛汹涌的请愿游行,多少次冒着风险的街头宣传,都有我的身影,都有我的呐喊,都有我的澎湃的热血与激情。

我参加了沙滩合唱团,在民主广场的高台上,我引吭高歌“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是的,面对内战,黄河在咆哮,人民在咆哮,整个中华民族在咆哮。我要唱出大众对内战的深恶痛绝。我以满腔的愤怒在唱,以全身奔腾的热血在唱,用我的生命在唱。我好像站在黄河波涛之巅,让歌声随黄河波涛冲向整个中华大地,冲向世界。

在波澜壮阔的游行队伍中,我虽然夹杂在中间举着一面小小的“反内战”纸旗,但是当我看到几万面这样的小旗汇成了一片“反内战”的旗帜的海洋,我感到了千军万马的气势、雷霆万钧的力量。当我的一声“反内战”的口号声融入万口齐呼的声浪中时,我感到我的声音如长虹横空、如雷霆贯耳。我融入了游行大军,仿佛脉搏随它跳动,激情随它燃烧。

一天夜晚,红楼后面的民主广场上同学们群情激昂,这不是一次正式的集会,而是自发的聚集。有的在朗诵自己撰写的反内战的诗文,有的在演讲着对战争的谴责。我的血在燃烧、心在沸腾,整个民主广场在怒吼。直至夜半,回到宿舍,我仍久久无法平静。

在学生运动的激流中,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民主广场的民主墙上贴出了一些墙报,指责学生运动是由共产党组织、煽动的别有用心的活动,青年学生不要盲目跟着跑。看了这些墙报,我在思考,我在自问,我是否听从了谁的煽动而盲目卷入学生运动?答案是明确无误的,我投入学生运动,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劝说乃至挑动,经过独立的思考,完全是怀着对民族生息的忧患,对内战的愤懑自主投入的。是的,在学生运动的洪流中,我热血沸腾,激情燃烧,但这是时代唤起的激情在自由倾泻,是历史责任激扬起的热血在剧烈沸腾。不论是何党、何组织、何人鼓动,以及如何评价这一时期的学生运动,让历史学家们去评说,而我的投入是理性的、自主的,我燃烧于其中的激情,是理性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