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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
1.4.7 第七章 人的外貌的描写

第七章 人的外貌的描写

关于人的发现并不局限于个人的和民族的精神特征;在意大利,人的外貌成为迥不同于北方人民所表现的兴趣的主题。

伟大的意大利医学家们对于生理学的发展所持的论点,我们不能冒昧加以评论;而对于人的形象的艺术研究也不属于象现在这样的一本书的范围,而是属于艺术史范围之内的。但是,这里必须谈一谈对于审美眼光的普遍训练,这种训练使得意大利人能够对于人体的美丑做出正确无误的判断。

注意阅读这个时代的意大利作家的作品,我们不能不惊讶于他们抓住外部特征的敏锐性和准确性,以及描述个人一般外貌的全面。即使是今天,意大利人,特别是罗马人,仍然保有一种用简单的一两句话勾画出一个人的形象的艺术。这种对于具有特征的东西的迅速的领悟是发现和表现美丽事物的一个基本条件。诚然在诗歌里边,过于细致的描写可能是一个缺点而不是一个优点,因为从强烈的感情和深入的洞察所提出来的突出的特点,常常能促使读者对于所描写的人物有一种更深刻得多的印象。但丁并没有在任何地方给我们一种关于他的比阿特丽斯的更美丽的概念,他只是描写她在她周围的人们身上所发生的影响。但是,这里我们并不必特别来谈诗歌,它遵循着它自己的法则和追求它自己的目的,而是论述用语言来描绘真实的或想象的人物外貌的一般能力。

在这方面,薄伽丘是一个能手——但不是在《十日谈》里,那些故事的性质不容许他做冗长的描写,而是任他任意从容写作的爱情故事里。在他的《爱弥多》里,他描写了一个白面、金发、碧眼的女人和一个皮肤、头发、眼睛都带浅黑色的女人,很象一百年以后一个画家所描绘的那样——因为在这方面,文学也是远远走在艺术前面的。在对那个浅黑色女人——或者严格地说,这两个人当中的比较不白的那一个——的描写里边,有着应该被称为古典式的笔触。在“宽广开阔的前额”这些个字里边,含有一种超过优雅漂亮的庄严仪表的感觉;他所写的眉毛不是朝拜占廷人的理想那样,象双弓,而是一条波状的线,鼻子微带钩形;宽大饱满的前胸,长短适度的两臂,放在紫色披风上的美丽的动人的手——所有这些既预示了未来时代的对于美的理解,也不自觉地接近了古典主义的美的概念。在其他描写里,薄伽丘提到平直的(不是中世纪那种弧形的)眉毛、细长的热情的棕色的眼睛、圆的没有颈窝的脖颈以及——用一种很近代的说法——一个黑头发的少女的“纤小的双足”和“两只淘气的眼睛”。

十五世纪是否留下了关于它的美的理想的书面记载,我说不上来。画家和雕刻家的作品并不能使这种记载像初看来那样地成为不必要的,因为或者和他们的现实主义相反,这些作家们可能喜欢并保存了一种更理想的典型。在十六世纪,费伦佐拉以他的论女性美的卓越的著作出现。我们必须从书中清楚地分别出他已经从旧日的作家或艺术家们学到的那些东西(如按照头部的长短来确定比例等)和某些抽象的理论。剩下的是他自己的以普拉托市的妇女和姑娘们为例做了说明的真正见解。因为他这部小书是在这个城市的妇女们面前——也就是说在非常严格的批评家们面前——发表的一种演讲,所以他必须力求真实贴切。他明言他的原理是属于朱克西斯和卢西安的——把一些局部的美综合在一起成为一种理想的美。他说明了头发和皮肤的各种颜色的细微的区别,并认为“金黄”色是头发的最美丽的一种颜色,这种颜色是指一种近于棕色的淡黄色。他要求头发必须密而长和有卷曲;前额清秀,宽为高的一倍;皮肤白析洁净(candida),但不惨白(bianchezza);眉毛黑而有光泽,中部最浓,接近耳鼻的两端逐渐淡下来;白眼珠略带蓝色,眼球的虹彩必须不要正黑,虽然所有的诗人都称赞“黑眼珠”,认为它是爱神的赐予,尽管女神们也以天蓝色的眼睛见称,而那柔和、快活、棕色的眼睛也是每一个人所赞羡的。眼睛本身必须大而圆,不太深陷;眼睑白净,带有几乎看不出来的细微的红丝;睫毛既不太长,也不太多太黑。眼窝必须和面部是同一个颜色。耳朵不太大也不太小,生得整齐洁净,弯曲部分应该比平坦部分的颜色略深,耳轮应该带有透明的石榴红色。鬓角必须白净平滑,对于最美的人来说,它不宜太窄。脸型越圆红晕越深。鼻子主要决定轮廓的价值,所以鼻梁应该和缓匀称地向两侧低落,鼻端应该微微隆起,但不是特别突出以至形成钩鼻,这在女人是不美观的;鼻的下部必须比耳朵的颜色略浅,但不是没有血色的白,嘴唇上边人中部分略带红色。我们的作家对于嘴宁取其小,既不是太向前突出,也不是十分平板,嘴唇不太薄并很整齐地合在一起;偶然微张时,也就是说,当这个女人不说不笑的时候,露出来的上牙必须不多于六个。作为美丽的细节,他还提到了上唇的酒窝、下唇的丰满和在嘴的左角上的一种诱人的微笑——等等。牙齿不应该大小、要整齐、一个一个地分得很清楚和带有象牙色;牙龈的颜色必须不是太深或者甚至象红色的天鹅绒。下颚应该是圆的,既不太尖也不太向外突出,隆起部分变得略红;它的美观在酒窝上。颈部应该白而圆润,宁长勿短,颈窝和喉头不太显露;皮肤在每一个动作上都应该表现出美观的线条。肩膀欲其宽,宽是胸部美的首要条件。在胸部必须看不见任何骨头,它的一起一伏必须柔和缓慢,肤色必须“十分洁白”。腿部宜长,小腿不宜太硬,但胫骨仍然不是没有肉而且还必须有白净丰满的腿肚。他喜欢小脚,但不是瘦骨嶙峋,脚面(似乎是)要高,颜色白如雪花石膏。双臂要白,上部带有微红;肌肉软硬适度,但仍然象帕拉斯女神在伊达山峰上站在牧羊人面前时的双臂那样柔软——一句话,丰满、鲜嫩而坚实。手应该是白的,特别是接近腕部的地方,但必须大而丰满,软如丝棉,玫瑰色的手掌上带有一些清晰而不杂乱的掌纹;隆起的部分应该不太高,大指和食指中间颜色光洁没有皱纹,手指长而柔嫩,到指尖的地方稍微瘦细一点,指甲洁净平滑,不太尖也不太方,修剪得有小刀背那样宽的一道白边。

一般性质的审美原则对于这些细节要求来说,占有一个很不重要的地位。费伦佐拉坦率地承认:用来对美丽做出最后判断的那些终极的美的原则对于他是一个秘密;他给“漂亮”“妩媚”“美丽”“迷人”“优美”“庄严”所下的定义,如上所述,一部分是空洞的文学用语,一部分是想要说明不能说明的东西的徒劳的尝试。他很巧妙地把笑解释为性灵的闪光,这大概是仿自古代作家的。

在中世纪的末期,所有国家的文学作品都在奠定美的理论原则上做了无比的努力;但是没有一部作品能够和费伦佐拉的相比。足有半个世纪以后出现的布兰托姆和他相比是一个拙劣的鉴赏家,因为支配他的是淫欲而不是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