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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
1.3.4 第四章 十四世纪的人文主义

第四章 十四世纪的人文主义

那么,是谁使他们自己的时代和一个可尊敬的古代调和起来;并使后者在前者的文化当中成为一个主要成分呢?

他们是一群最复杂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今天具有这样一副面貌,明天又换了另外一副面貌;但他们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在社会上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因素,这也是为他们的时代所完全承认的。十二世纪的“流浪教士”,他们的诗歌我们已经提到过,或者可以被认为是他们的先驱——他们有同样的不安定的生活,同样的对于人生的自由的和超乎自由的看法,而且无论如何在他们的诗歌中也有同样的异教倾向的萌芽。但是这时,出现了一种在中世纪的另一面建立起它自己的基础的新文明,它成为基本上是属于神职人员的和为教会所哺育的中世纪的整个文化的竞争者。它的积极的代表者成了有影响的人物,因为他们知道古人所知道的,因为他们试图象古人曾经写作过那样地来写作,因为他们象古人曾经思索过或感受过那样地开始思索并欣然感受。他们所崇奉的那个传统在各方面都进入了真正的再生。

某些近代作家所惋惜的一个事实是:1300年左右在佛罗伦萨出现的一个远远具有独立性而实质上不外是民族文化的萌芽,在以后竟完全为人文主义者所淹没了。据说,当时在佛罗伦萨没有不能读书的人,就连驴夫也能吟哦但丁的诗句;我们所拥有的最好的意大利文手抄本原是出之于佛罗伦萨的工匠之手的;出版一部象布鲁纳托·拉蒂尼的《宝库》那样的通用百科全书在当时是可能的;所有这些都是由于具有一种坚强有力的性格才产生的,而这种性格是由于人们普遍地参加公众事务、商业和旅行以及惯常谴责懒惰行为而形成的。据说,当时佛罗伦萨人到处受人尊敬,并且有世界性影响,而且在那一年不无理由地被教皇博尼法斯八世称为“第五元素”。1400年以后人文主义的迅速发展破坏了人们的天赋本能。从那时起,人们只是靠古代文化来解决每一个问题,结果是使文学著作堕落成为仅仅是古代作品的引文。不仅如此,而且市民自由权的丧失一部分也应该归咎于这一切,因为新学术以服从权威为基础,为罗马法而牺牲了城市权利,用以寻求并取得君们的欢心。

我们在以后的研究中将不时地谈到这些指责,到那时我们将试图分析出人文主义运动的真正价值,并衡量一下这一运动的得失。目前我们必须只限于阐明:就连生气勃勃的十四世纪的文明也是必然地为人文主义的完全胜利铺平道路,而在十五世纪里敞开无限崇奉古代文化的门户的恰恰是那些意大利民族精神最伟大的代表者本人。

还是从但丁开始吧。如果说有很多有同样天才的人曾经支配了意大利文化,无论他们的性格中从古代吸收到什么样的成分,他们也仍然会保有一种富有特征的和鲜明的民族烙印。但无论意大利或西欧都没有产生另外一个但丁,所以他就是而且仍然是首先把古代文化推向民族文化的最前列的人。在《神曲》里,他并不是真把古代世界和基督教世界看作具有同等权威的,而是把它们看作是彼此平行的。正象中世纪早期在新旧约的历史上人们校勘真本和伪本一样,但丁也经常把同一个事实的基督教说明和异教的说明放在一起。必须记住:人们对于基督教所记载的历史和传说的始未很熟悉,而古代的记载则比较不为人所知,因此基督教的记载是受人欢迎和为人们所感到兴趣的;如果没有一个象但丁那样的人来保持这二者之间的平衡,则基督教所记载的始末在争取公众的赞赏方面必然占上风。

佩脱拉克现在主要是作为一个伟大的意大利诗人而活在大多数人们记忆中,然而他在他的同时代人中所获得的荣名其实主要是由于这样的事实,那就是:他是古代文化的活代表,他模仿各种体裁的拉丁诗歌,力求用他卷帙浩繁的历史和哲学著作来介绍古人的作品,而不是去代替它们。他写了不少书信,这些书信作为具有考古趣味的论文,获得了我们难于理解的声誉,但在一个没有参考书的时代里却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佩脱拉克自己相信并且希望他的拉丁文作品能在他同时代人和后代人中间给他带来声誉,但很少想到他的意大利文诗篇;如他所常告诉我们的,他宁愿毁掉这些诗篇,如果这样做能够把它们从人们的记忆中抹掉的话。

对于薄伽丘来说也是一样的。有两世纪,当《十日谈》在阿尔卑斯山以北还很少为人所知的时候,他只是由于编辑了拉丁文的神话、地理书和传记而在全欧洲出了名。这些著作中的一部,《诸神的世系》,在十四和十五卷里包括有一篇不平常的附录,他在附录里讨论了与那个时代有关的当时还是年轻的人文主义的地位。我们必须不为他对于“诗”的专门论述所迷惑,因为进行较细致的观察表明他所说的“诗”是指诗人学者们的整个精神活动而言。他所向之进行猛烈战斗的就是这个“诗”的敌人——那些除了淫乱对于任何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来的轻浮的无知者;那认为赫利康、卡斯达里安喷泉和阿波罗的坟墓都是愚蠢的诡辩神学家;那些因为诗歌不能给他们带来钱财而认为它是一种多余的东西的贪婪的法律家;最后还有那(他拐弯抹角地说,但却很明显)随便以异教和不道德的罪名来进行攻击的托钵僧人。下面接着是为诗作的辩护、关于古人及其近代继承者的诗歌并不含有任何虚伪的成分的论证、对于这些诗歌的赞扬、特别是我们必须永远注意到它的更为深刻的和寓有譬喻意义的特点,以及旨在排除愚者心灵迟钝而有意识地采用的隐晦写法。

作者最后,显然是在说他自己的学术著作,他为他那个时代和异教之间所保持的新的关系作了辩解。他论证说:当早期的教会不能不在异教徒中间开辟它的道路时,情形是完全不同的。现在——让我们赞扬耶稣基督吧!——真正的宗教已经站稳了脚步,异教已经被毁灭,而胜利了的教会已经占领了敌人的营垒。现在几乎有可能和异教接触并对它加以研究而没有什么危险了。但是,薄伽丘并没有一贯地坚持这种开明的观点。他背弃这种主张的原因一则在于他的性格的易变,一则在于认为研究古典对于神学家不合适的成见仍在强有力而广泛地流传。在这些理由之外。还必须加上乔亚奇诺·奇亚尼修道士以已死的彼埃特罗·佩特罗尼名义给他的警告,要他放弃对于异端的研究,否则就要受到早死的惩罚。他于是决定放弃这些研究,而只是由于佩脱拉克的热诚的劝告,并由于他有力地证明了人文主义与宗教可以调和,他才从这个怯懦的决定中转回来。

这样,世界上就有了一个新的事业和一群新的人物来支持人文主义。要问这个事业是不是应该在它成功的道路上适可而止,是不是应该有意地限制它自己,并把首要的地位让给纯民族的文化成分都是无用的。在人民的思想中,没有一种信念比这个再根深蒂固的了,即相信古典文化是意大利所拥有的能使它获得光荣的一项最高贵的事业。

有一种为这一代的诗人学者所熟悉的象征性的典礼——对诗人的桂冠加冕式,虽然它逐渐失去了当初鼓舞过人的那种崇高的感情,但却历十五、十六世纪而未衰。这种制度在中世纪里的起源不明而仅节也从来没有固定下来。那是一种公开的表示,一种文学热情的外部有形的流露,而它的形式不消说也是变化不定的。例如但丁似乎曾经从半宗教的祝圣仪式的意义上理解它;他希望在圣乔万尼教堂的洗礼堂接受花冠;象千万个其他佛罗伦萨儿童一样,他曾经在那里领过洗。他的传记作者说,他本来可以凭他的荣名在任何地方得到桂冠,但他不想在他的故乡以外任何地方得到它,所以来被加冕就死去了。从同一个来源,我们知道这种风气在那时以前还是不常见的,并且被认为是由古代罗马人从希腊人那里继承过来的。这种风气的晚近起源可以追溯到多米提安模仿希腊人所创立的每五年举行一次的音乐家、诗人和其他艺术家的加比托尔比赛会,这种比赛会可能在罗马帝国衰亡后还存在过一个时期。但是,因为有少数人想要为自己加冕,象但丁就曾希望加冕,所以问题就发生了,这个加冕的权限究竟属于什么人,阿尔伯蒂·莫莎图是于1310年在帕多瓦由主教和大学校长加冕的。当时由一个佛罗伦萨人任校长(1341年)的巴黎大学和罗马市政府当局竞相争夺为佩脱拉克加冕的光荣。以他的审查人自居的安茹朝国王罗伯特满心要在那不勒斯举行这个仪式,但佩脱拉克却宁愿在加比托尔山由罗马的元老院议员加冕。这种光荣很久以来就是人们求名的最高目标,而亚科伯·皮津加,一个有名的西西里地方长官似乎就是这么看的。接着有查理四世的意大利之行,查理乐于迎合那些沽名钓誉者的虚荣心理和用豪华的仪式来打动无知的群众。他从给诗人加冕是古代罗马皇帝的特权,因而认为这也同样是他自己的特权,从这一假想出发,在比萨给佛罗伦萨学者,扎诺比·德拉·斯特拉达加了冕(1355515日);这件事引起了佩脱拉克的不快,他悻悻不平地说:“野人的桂冠竟敢用来装饰奥森尼亚的缪斯所喜爱的人,”并且也引起了薄伽五的极大厌恶,他拒绝承认这顶“比萨桂冠”是合法的。的确,人们可以正当地提出质问,这个半斯拉夫种的外邦人有什么权利来评判意大利诗人的成就呢。但是从那以后,皇帝们无论旅行到哪里都给诗人加冕;而在十五世纪,教皇们和其他君主们也僭取了同样的权利,发展到最后不考虑任何地点或条件地加以滥授。在罗马,在西克塔斯四世时代,彭波尼乌斯·拉图斯学院随意决定赠送花冠。佛罗伦萨人懂得直到他们有名的人文主义者死后才给他们加冕的风雅。卡洛·阿雷提诺和列奥那多·阿雷提诺都是这样被加冕的。前者由马提奥·帕尔米利,后者由吉安诺佐·曼内蒂在市议会的议员和全体人民面前致颂词,致词者站在棺枢的头部,枢上放着身着丝制礼服的遗体。卡洛·阿雷提诺更得到埋葬在圣十字教堂里的光荣,这个教堂在整个文艺复兴时期是最美丽的教堂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