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五十一

五十一

对于者保大土司的猝然而逝,最为激动的就是黄铭德了。驻防宁属两年多,他千方百计地冥思苦想,希望找到一个最好的突破口以实现其独占宁属的愿望,但一直未能如愿,听完王玉林的汇报。他突然大笑不止,得意地说道:

“天助我也,想不到饮誉宁属的者保大土司竟然死于自己的亲外甥之手,玉林老弟,我们终于等到机会了,只要宁属东道上几个县为我所有,何愁宁属不平啊,这是宁属最为富庶之地。这两年阿都土司和者保土司所仗势者乃钱财而已,我一直不动他们,所惧者唯怕两家联手而已,今日阴差阳错,者保土司因阿都而死,两家势必反目结仇,先前因嘉拉一族之事,两家已闹得不可开交,现在真是火上浇油啊!参谋长,我们等着收拾残局吧,你马上电告郭有财,叫他借机速向者保家逼讨军饷,从外部向他们施加压力,不惜采取非常手段,进一步激化两家矛盾。”

“黄司令,据我几次和他们接触来看,彝人内部虽矛盾重重,但也非外人所想的那么简单。尤其在这东道上,只有阿都和者保两家联合才能与我们抗衡,单独任何一家都不是我们的对手,这一点彝人好像比我们更清楚。这次者保大土司的死,表面上已使阿都土司成了独木之势,其实不然啊,你想想,者保并非阿都亲手所杀,反而是为救阿都被自己的外甥嘉拉尔戈误杀。这样一来者保家就不会真正迁怒于阿都家,因为他们没有理由要阿都偿命,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另外,者保大土司虽然名满宁属,可毕竟是老迈之人,顶多也只能出谋划策而已。者保衙门我们真正要提防者乃者保的新女婿阿尔五各与嘉拉尔戈等一帮年轻人。这些人有勇有谋,强悍无比。者保土司的死不仅无伤元气,反而会激发他们内部的同仇敌忾之气。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阿都土司会在这件事上主动与者保家冰释前嫌,而者保家也会顺水推舟给阿都家一点面子,两家一旦真正合流,其势不弱啊。且他们世代居住密林大山,出没沟壑大川如履平地,散兵游勇,神出鬼没,灵活异常啊。司令,我们可要慎之又慎啊!”

“依参谋长之见,我军当如何?”黄铭德被王玉林说得点头不已。

“司令,如果我们现在动手,顶多是胜负各半。”

“此话怎讲?”

“首先我们兵力不足,南面只有郭有财的一团之兵,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多人。北面驻守建昌的兵也不过一千人而已。而阿都与者保的家丁民团纠合起来有上万之众,虽为山野之人,装备简陋,但我们也是以二攻十,即使我们南北夹击,也难奏效,这是其一;其二,时间不合适,常言道,哀兵必胜。眼下者保新丧,他们势必周密防备,以防不测,而且他们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哀兵,一经开战,他们是为保卫家园而战,每人都会拼命抵抗,其蛮性爆发,谁也战胜不了他们。再说,现在正是各地鸦片生长时节,战火一起,所有百姓娃子必定各自逃命,隐匿深山,大片的烟地会荒芜殆尽,无人收割,到时,我们向谁收取烟捐地税?得不偿失啊,因此……”

“参谋长,往下说,黄某洗耳恭听啊。”黄铭德见王玉林欲言又止的样子,急切地催促道。

“因此,我们只可巧取,切忌豪夺。”

“如何巧取?黄某愿闻其详。”

“司令,取得宁属东道,关键在者保衙门,如果能将其摧毁,其他就不足为虑了。我们可将现今的小土司阿尔五各诓至建昌,然后扣为人质,叫土司衙门送钱拿银来赎取,他们救主心切,即使倾家荡产也会按我们的要求去做。同时让他们必须收取各地今年的烟捐税务,秋后,待我们将土司衙门掏空,在他们毫无实力之际,即可将阿尔五各行刑正法,起到杀一儆百,震慑宁属各地之奇效,何愁东道不平,宁属不安?到那时司令就可一手遮天,集宁属之大权于一身,还惧这些蛮夷之人不俯首听命吗?”

“高妙之极啊,天赐玉林与我,此生何愁大事不成啊?”黄铭德“啪”的一声,用宽厚的手掌使劲拍打自己光亮的前额。王玉林表面为黄铭德谋划,心里却不是滋味儿,望着黄铭德喜形于色的狂妄之态,他甚为失望,他此时最想听到黄铭德对自己有所许诺,但黄铭德却只字不提。

“玉林老弟,我们如何诓阿尔五各至建昌,请老弟明示。”

“司令,阿尔五各为人机敏,强悍勇猛,在宁属东道上名声极佳,比者保大土司有过之而无不及,嘉拉尔戈等人和他形影不离,现在阿都土司又答应将所虏嘉拉一族之精壮娃子悉数遣还,真是如虎添翼啊。要调虎离山确非易事。只能缓图之,玉林一时也无甚良策啊。”

其实王玉林早已计谋在胸,他只是对黄铭德故意卖了个关子。他不会这样无偿的替黄铭德一味卖命,同时他也将黄铭德完全看清,离开自己黄铭德将一事无成,黄铭德除了贪婪成性外,毫无其他能耐。

“老弟,你抓紧计划此事,要人要钱你尽管调度,只要能将者保土司衙门夷为平地,我黄某不惜一切代价。”

“司令,前几天,玉林接到老家来信。我父亲年事已高,希望我能回家一趟,以慰老父挂念之心,我想向司令告假一段时间回老家省亲,请司令准予!”

王玉林找了一个巧妙的借口将了黄铭德一军。他要向黄铭德讨价,否则,也显得自己太窝囊啦。

“嗯……”黄铭德皱了一下眉毛,脑子里立即看穿王玉林的真实意图,他虽有一丝不满却又奈何不得王玉林,他转念好言相劝道:

“老弟啊,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军中不可一日无你啊。至于叔父嘛,待秋后平了宁属各路,我亲自陪你一同去拜望他老人家。只要能将者保土司衙门一举征服,我黄某决不亏待老弟,者保土司衙门可是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啊。到时候还不归你我弟兄所有?老弟,你说是吗?”

“那都是司令虎威所至,玉林岂敢贪功。只要司令记着兄弟,玉林就满足了。”王玉林装出一副谦恭讨好的语气。内心却窃喜不已,他要的就是黄铭德这番话。这些年总算没白辛苦了,家中妻儿还在翘盼自己衣锦还乡呢,这一天终于不再遥远了。他轻舒胸气,盯着黄铭德道:

“司令,我们要尽快通知郭有财,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待一切谋划妥当后,方可行动。”

“好,这事就请参谋长去办,以我的名义电告郭团长,既要加紧防备,又不可妄动。”

“是!”

黄铭德和王玉林并肩走出司令部,有说有笑,心情顺畅之极。外面阳光明媚,惠风和畅。凝重古朴的大通门楼傲然挺立,默默俯视熙熙攘攘的建昌古城。二人穿过拥挤的南街,直向大通楼的南门走去。登上城墙,站在大通楼上,二人极目远眺,湛蓝浩渺的邛海在阳光下碧波荡漾,远处是云遮雾罩的螺髻山,山顶突兀傲立,直指蓝天,周围铺着厚厚积雪,发出炫目的雪光。大箐梁子呈一字形横亘于邛海背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然屏障。

“老弟,建昌真是个好地方啊!气候宜人,四季如春。走遍大江南北,这是我见过的最好之地呀,如果可能,我真想就此安营扎寨,长住下去呃。”

“司令说得不错,建昌及宁属虽说地处边陲,但开发较早,地肥水美,极为富庶。据说当年司马相如至此也是乐而忘返啊。加上其独特的地理优势,历来为川、云、贵、康诸省的必争之地,司令一旦将其牢牢掌握在手,西南各路豪杰,谁还不给司令几分面子。”

“唉,玉林抬举啦,黄某哪敢有如此雄心,我还不是仰仗叔叔的一点威名,赖以在此瞎闹罢了。此时闲暇,我们不谈这些,玉林老弟,你看,等山顶的积雪融尽了,就该是夏天了,你不见大箐梁子后面山上正盛开着美丽的罂粟花吗?再过几个月,我们又该收获啦,到那时,我可一定要陪你去拜望令尊大人的哦。”

黄铭德说完,两人同时发出一阵会意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