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树林外的草地上，几匹马儿正悠闲的吃草。藏青儿马似听到什么动静，只见它抬起头，仰天长啸，然后竖着耳朵凝神静听。这时，从山梁上传来一阵悠悠的箫声，时而清亮激越，时而又如泣如诉，在雪山与天地间久久萦绕。听着听着，藏青儿马忽然甩开四蹄向箫声传来的方向狂奔不止，跃上拉达山梁，藏青儿马急得在残垣断壁中乱窜狂突，它的四蹄将绿草和野花踢得四处乱溅，嘴里发出阵阵凄厉地惨叫。叫声搅动空气，滚过山梁，被轻轻的山风传到远处。

闻见马的嘶叫，嘉拉木基惊诧不已，这声音他太熟悉了，那不是自己心爱的藏青儿马吗？只要生命存在于天地间，即使过一千年一万年，他也能听出这声音，他甚至已嗅到了藏青儿马的汗味儿。嘉拉木基全身不住的战抖，他抖去身上的披毡，“倏”地站起来，用无眼的眼眶仰望四周，口中不停地说道：

“夫人，藏青儿马的叫声，尔戈，尔戈回来啦，夫人，你听，这不是藏青儿马的叫声吗？尔戈真的回来啦，嘉拉一族不会完的，苍天有眼啊，快，阿里里呷，看看我的藏青儿马在哪儿？”

“老爷，真是藏青儿马吗？尔戈，我儿啊，阿嫫终于盼到你回来啦。”者保阿依喜极而泣，泪如雨下。

“夫人，不会错，我已嗅到马的气味儿，你听，它来啦，越来越近啦……”

阿里里呷惊骇异常。对于藏青儿马，他已不是第一次听见，在追杀嘉拉尔戈中，他不止一次地惊叹于藏青儿马，尤其是为了救主，它跃入金沙江的惊天一幕永远不会从他的记忆里抹去。从此，阿里里呷对这匹充满神奇灵性的牲畜有种难言的恐惧和敬畏。明亮的阳光下，藏青儿马全身挥洒着晶莹的汗珠飘向嘉拉木基夫妇。一阵胜似亲人重逢的轻哼过后，嘉拉木基一把抱住藏青儿马的脖子，人和牲畜亲昵而悲切地紧紧依偎在一起。

“夫人，马儿瘦了吗？”嘉拉木基边抚摸藏青儿马边喃喃地问者保阿依道。

“老爷，没有瘦，只是老了一些。”者保阿依抹去眼泪，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呆望着这人畜相逢的一幕，阿里里呷再次被深深地触动，牲畜尚通人性，而自己却造了无数的罪孽。他慢慢移近者保阿依说道：

“夫人，走吧，我背上你，嘉拉尔戈他们就在山下的草地上，还有你哥哥者保大土司也在。”

藏青儿马以为阿里里呷要不利于自己的女主人，它高扬双蹄跃过嘉拉木基，一头撞向阿里里呷，阿里里呷来不及反应，被重重地摔在草地上，阿里里呷又是一阵惊骇，胆怯地望着藏青儿马。

“畜生，怎可伤人？”者保阿依向藏青儿马骂道。立刻，那马儿又乖乖地回到嘉拉木基身边，用马鬃轻轻地磨蹭着主人的脸庞。天高云淡，山风送爽。阿里里呷背着者保阿依和嘉拉木基一起向一道峻峭的山梁走去，藏青儿马温驯地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