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王玉林将会理的事秘密安排妥当后急回西昌向黄铭德汇报。一行人进入大通门直奔经巷厅的司令部。黄铭德早已等候在司令部的院子里，一见面他就上前拉着王玉林的手，笑哈哈地说道：

“参谋长两下会理，替铭德分忧，真是辛苦你啦，我已备下酒菜，一来为参谋长洗尘。二来我们也好说说话，免得他人打扰，请。”

“谢谢司令，替司令筹谋，乃玉林职责，何劳司令如此牵挂？玉林真有点受宠若惊啊。”

二人说完，大笑着携手进入客厅，黄铭德斥退左右，替王玉林斟满一杯葡萄酒，然后二人边饮边说话。黄铭德：“玉林老弟，此次去会理者保家喝喜酒，收获不小吧？要不是公务缠身，我也想去领教一下者保土司的气派啊。”

王玉林：“正如司令所言，真的不虚此行啊，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宁属这鬼地方竟有如此的土老肥，怕比您伯父老大人还要富呐。”

黄铭德：“呃，我伯父只徒有虚名，他那点儿家底儿早被掏空喽，外界传言罢了，不足为信。说来者保土司家真的富可敌国？”

王玉林：“富可敌国有点夸张，但富甲宁属却不假，司令投石问路这招真是高呀！”

黄铭德：“他怎样反应？”

王玉林：“表面虽不太情愿，但我看他也没办法，司令的面子谅他不敢不给，只是还没敲到他的痛处。”

黄铭德：“此话怎讲？”

王玉林：“司令，你想想，区区几万块大洋对者保土司而言，如毡上拍毛，但我们却打草惊蛇了，何况此人精明异常，就怕他提早准备，到时我们难以下手，即使勉强动手，恐代价过高，得不偿失啊。”

黄铭德：“你莫非看出点儿什么名堂？”

王玉林：“司令还记得普格嘉拉一族的事？现在嘉拉头人之子嘉拉尔戈就在者保土司衙门，我在婚礼上曾将此事抖开，可阿都土司和者保土司反应冷静，不似我们想象那样，看不出他们有火拼的迹象，这两个土司比预料当中的要难对付得多，司令切不可等闲视之。”

黄铭德：“当然记得，为此我还折了几十条枪，本想让阿都和者保内耗，不料竟掀不起半点波澜，这伙蛮子比我们还精着呐。”

王玉林：“据张川柱侦察所知，者保土司衙门仅有三百多条枪，到时巧取不成，咱们只好来硬的，也不怕他们翻天。”

黄铭德：“不是万不得已，我们还是要采用谋略，毕竟是民国了，事情捅大了，恐不好收场，但也要做好准备，郭有财那边态度如何？”

王玉林：“他没问题，者保早就是他的眼中钉，只要司令一声令下他敢不替您冲锋陷阵？”

黄铭德：“好的，派人通知他做好各项准备，本月内者保如果抗不借款，先教训他一下，以起到震慑各地土司之效。”

王玉林：“司令，另外，者保和阿都二土司近期在拉达山相见，解决嘉拉一族之事，你看可不可以做点文章。”

黄铭德：“可以，但千万做得隐蔽点，不能让他们看出任何疑点，要装作我们并不关心他们内部事务。知道吗？”

王玉林：“司令的意思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老实点儿？”

黄铭德：“这样甚好，不过不能双管齐下，要打一家，拉一家，让他们互相猜疑。”

王玉林：“司令高明，如果他们据险抵抗怎么办？”

黄铭德：“你尽量掌握分寸，对这伙人，暂时还不能逼得太急，下半年的烟税还得靠他们收缴。”

王玉林：“黄司令，玉林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铭德：“玉林老弟，你我还分彼此吗？嗯，有话直说嘛。”

王玉林：“司令，郭有财独当会理一面，此人非等闲之辈，我们不得不提防点啊，会理乃宁属的南大门，是我军的命门，一旦有事，我军很难自保啊！”

黄铭德：“唉，玉林老弟多虑啦，郭有财跟我多年，大问题我们尽可放心，他就是贪财那点毛病，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我何尝不想多攒点钱财？只要他不弄出大事，老弟不必多虑。”

王玉林：“噢……司令真是宽宏大量啊。”

两人讨论间，不觉已是掌灯时分。王玉林见没啥可谈的，起身说道：

“司令，今日没有什么事了，玉林想回家歇歇。”

“噢，玉林真有点儿对不起，我尽顾着和你谈公务。忘了你一路风尘，你回家好好休息，有事我们下来再商议。”

外面的空气异常清新，街道上稀有行人，偶尔有一队巡逻兵走过，整个小城浸泡在月影之中，显得冷清而落寞。这是一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城，街道呈十字形分开向各个方向伸延出去，两边是古朴典雅的民居，散发出久远而温馨的气息。小城虽孤悬边陲，地势却十分险要，为川康与云南必经的咽喉之地。

王玉林走在灯影稀疏的街道上，心里起伏不平。想着刚才和黄铭德的一席话，他更是气愤不已，他本想借此机会参郭有财一本，不想黄铭德却替他说话开脱，这不是故意让郭有财发财吗？想自己这参谋不过虚职而已，既替黄铭德卖命奔波，又毫无实惠可言。到宁属已两年了，自己手里还是空空如也。郭有财职务不及自己却在会理大捞而特捞，简直是肆无忌惮。一个小小的团长，一开口竟敢向者保家多要两万块大洋，可见胆子有多大，自己每月才十几块的俸禄，想着这些，王玉林心里实在难以平衡。这世道，风云突变，如果自己不趁这机会捞点儿，将终生遗憾。可上有黄铭德，下有郭有财，自己像夹在缝隙中的一株小草，虽饥渴难当，却够不到半滴露珠，他实在想不出一点儿办法，不由得急火攻心，头一阵眩晕。他解开衣扣，任晚风吹拂着胸膛，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豁出去，否则就没有机会了。只有不择手段才能赶上或者超过郭有财，对黄铭德他不敢企及，他是何等人？王玉林虽然心里鄙视黄铭德，行动上却不敢有半点儿的不恭，怪都怪自己没有显贵的亲戚为自己撑腰。要不，难道我就不是当师长的料？

可这一切上天都注定了，不可更改，自己只能单枪匹马地独自奋斗了。哼，要狠就大家比道行，他不信自己是只会吃干饭的草包。王玉林一路想着，很快就到了自己的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