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三十

三十

嘉拉尔戈一夜不眠。他首先懊恼自己的无能,面对仇人自己竟不能替家人报仇。特别想到阿都土司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更是愤怒异常。他不明白,世道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杀人者竟如此狂傲不凡,而自己还要受他的气,这公平吗?更可气的是舅舅竟然不帮自己,反而让阿都土司从自己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掉。他不知舅舅到底为了什么,难道他怕阿都土司倘或他有什么软处捏在阿都手里,所以他不敢帮自己。但是不会啊,舅舅一生光明磊落,决不会有软处拿在别人手里,可他确实不帮自己啊。如果他一直这样不帮自己,凭自己的力量永远也报不了仇,嘉拉尔戈急得泪水直淌,可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苦苦思索。他想约上木乃,悄悄潜入阿都土司家,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杀死他,但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这样的话太不解恨了,他要堂堂正正地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杀死阿都土司,决不能偷偷摸摸的,他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是正大光明地报灭族之恨杀父之仇的,不是见不得人的杀人越货,偷鸡摸狗。忽然,他的眼前出现阿都土司那支乌黑的手枪,对啊!自己杀不了阿都土司不就是他手中有枪吗?他感到一阵狂喜,是的,自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枪,最好是一支便于携带的手枪,那样自己的仇就可以报了。而且必须尽快弄到枪,然后在舅舅和阿都土司的十日之约时亲手打死阿都土司。想到这些,嘉拉尔戈兴奋不已,他决定明天动手,同时把自己的决定悄悄告诉木乃和布哈。

禄芸记挂着木乃的伤势,很早就往木乃住处走来。见嘉拉尔戈也在,便和众人围在木乃床前说话,嘉拉尔戈一反昨日的沮丧,显得高兴而快乐,只是眼睛充血,眼皮红肿,他对禄芸又是问长问短的,弄得禄芸一脸不自在。木乃伤势原本不重,此时已可以下床。嘉拉尔戈望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对禄芸说:

“禄姐姐,我们到外面去骑马,好吗?”

“家里这么多客人,我还要帮阿珠小姐收拾一下东西,改天吧。”禄芸确实还有很多事。过来之前,阿珠告诉她,给木乃换完药,快点过去帮她收拾一下新房。但尔戈以为禄芸故意拒绝自己,心里有点儿不快。其实禄芸很想和尔戈出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小伙子约她单独出去,她经常幻想和心上人约会的情景,那该是多幸福啊!有青草鲜花,有阳光笑脸,到处是绿草茵茵,索玛花灿烂。第一次看到尔戈,禄芸就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似乎自己在梦中和他见过多次,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尔戈那忧郁而深邃的眼睛让她无比伤感,甚至让她生出无尽的怜惜。她同情尔戈的身世和遭遇,更被他独特的忧伤气质所吸引,她仿佛看到尔戈独特外表下那颗奔腾的心。那不是天生的,而是从生死磨砺中,从大山旷野中不断吸取营养而成的,如大江奔泻,如雪山屹立。禄芸越想越多,她希望尔戈再邀请他,这样她才有借口答应。此时尔戈也同样陷入沉默,他约禄芸的目的是想通过她了解弄到枪的途径,她毕竟是土司衙门的人,只要她肯帮忙,弄到枪就轻而易举了。两人各有心事,一时都寂静无声,正当此时,阿珠和布哈笑嘻嘻地相继进来。新婚的阿珠面若桃花,脸上写满甜蜜和幸福,她略带羞涩地对众人说:

“都在这儿啊,怎么不开腔,我是专门来和大家说话的,简直闷死人了。”

“阿珠姐,刚才尔戈约禄芸出去玩儿,她不答应,所以尔戈正生气呢。”木乃躺着,心里却不明白尔戈的心意。

“你这黑木头,不好好养伤却胡说八道,你不开腔别人会当你是哑巴吗?”禄芸说完,脸红得低下头,悄悄斜视阿珠。

“禄丫头,这就是你不对啦,尔戈他们刚来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走走有什么关系?你是主人,是应该带他们出去看看呀。”阿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好啊,小姐,你既然帮他说话,我还想着替你收拾新房,你倒出卖起我来。”禄芸满腹委屈。

“好吧,我谁也不帮,我看衙门到处酒气熏天,不如大家一起出去走走,好吗?”阿珠也觉闷得慌,正有出去透透气的想法,此时正好顺水推舟。

“不行,不行,你们都出去,我咋办?”木乃在床上嚷道。

“你就好好躺着吧,黑木头出去还不吓死人啦,或者叫布哈留下陪你吧。”禄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才不干呢,陪他还不如死掉。”布哈乘机损木乃道。

“哎呀,我真的这么讨厌吗?干脆我也去。”木乃想挣扎着站起来,可刚一动又疼得大叫。四人也不理他,大笑着出门而去。

阿尔五各眼见大厅里的情景,心里百感交集,他又一次深深理解了者保大土司的处境。他很佩服大土司的沉稳,这么多年,他亲眼目睹了大土司在谈笑间处理事情的魄力,从中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自己在外号称者保小土司,但比起他老人家来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以前他始终觉得自己与大土司隔着一层关系,现在这种感觉被一扫而空,他知道自己和者保家已是血肉相连,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这个家族的了。他心中升起一种责任和豪气,他要用生命去精心呵护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和一草一木,他已看到者保家族兴旺繁荣的前景。他要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向阿珠倾诉。想着这些,阿尔五各悄悄地退出大厅,恰巧尔戈他们正兴致勃勃地出来,五各便和他们往鲁昆山脚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