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二十八

二十八

张川柱及随从人员被安排在南院就座,他一脸的不悦,心里暗自骂道:好你个者保,我张川柱大小也是一营之长,会理县城谁敢小觑我,到了你小小官村,却叫我侧席而坐。哼,老子今日且委屈一点儿了,以后咱们走着瞧。但他转念一想,又给自己宽怀道:这样也好,反正自己主要不是来喝喜酒的,自己还另有重任在身。昨晚瞎熬了半夜竟一无所获,今日天光大亮的,正好将土司衙门内的一切看个清清楚楚,于是,他忍住烦躁和其他客人入席喝酒。可他刚坐下,却来了几个精灵古怪的小伙子,冲他又是点头又是哈腰,一看便知道是来土司衙门混吃混喝的,他一脸的不屑,偏偏他旁边刚好有一个空位,那个又黑又丑的竟自一屁股坐下,而且还嬉皮笑脸地说道:

“张营长,你好威风,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你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叫木乃,我能给你当勤务兵吗?”

木乃边说边用手去摸张川柱腰间的手枪,并装出一副胆怯而羡慕的样子。

“别动,一旦走火,会吓死你!”张川柱的语气与整个气氛格格不入,他在心中想:我何等人物,你一个小蛮孩儿配与我同座?可听到木乃赞他是英雄,心里又舒坦了许多,布哈眼见张川柱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及时给他斟满一杯酒,讨好地说:

“张营长,他那鬼样子怎配侍候你,我比他崇拜你,这杯酒是我敬营长大人的。”

张川柱侧目一看,布哈眉清目秀,一副诚实的模样,便有几分好感,心中的怨气也消了一半,他端起酒杯,故作威严地问:

“你也想当兵?”

“不,不,我哪有那福气侍候你老人家啊。我只是想给营长大人敬酒,以后在土司衙门就有面子了,要不,那黑木头天天欺负我。”布哈边讨好边不失时机地给张川柱献上一坨好肉。张川柱听到布哈骂木乃是“黑木头”。喝在口中的酒忍不住“扑”的一声喷在袖口,发出哈哈大笑。木乃在一旁急忙用自己的衣袖去替他擦拭。张川柱一下子觉得两个小蛮孩儿还挺好玩的,一看他们又年轻单纯,特别是听布哈说是土司衙门的人,张川柱便把脸色放松了许多,主动和他们二人攀谈。嘉拉尔戈也在另一桌和张川柱的随从士兵们打得火热,他不时用眼睛向木乃这边瞟上一眼,然后又装得若无其事的。

木乃和布哈轮番向张川柱敬酒。几杯下肚,张川柱有点晕乎乎的,他问二人道:

“刚才你们说是土司衙门的人?”

“对呀,黑木头是衙门打更的,我是专守衙门库房的。”布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那你们对衙门各个地方都很了解啰?”

“那当然,每个房间我们都去过。”

“一会儿,二位小兄弟可否让我见识一下土司衙门的每一个地方?”

“没问题,包在我黑木头身上。来,我再敬营长大人一杯。”木乃把胸膛拍得嘭嘭发响。

“小兄弟,衙门里是不是防范很严?不知每个碉楼有多少人防守?”

“每个碉楼上顶多也就十几个人,晚上要多一点。”

“衙门一共有多少枪支?”

“这个,让我算一算,噢,对啦,三百多条吧。”

张川柱一惊,三百多条?这不正好和自己一营人的装备差不多吗?

“好,小兄弟,我也敬二位一杯酒,今天是者保小土司的婚礼,我们大家都要一醉方休,你们到会理县城来,就说我是你们的朋友,保管没有人敢惹你们。”

“好,有营长大人给我们撑腰,我们就天不怕地不怕啦!”

“对,天不怕,地不怕。”

张川柱已有几分醉意,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站起来对二人说道:

“我要方便一下,麻烦你们帮我领路。”

嘉拉尔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用目光示意木乃和布哈,二人冲他会意地点点头。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地跟着张川柱走出院门。过道里张川柱轻描淡写地问二人道:

“我咋没发现土司衙门的弹药库?”

“大人,你有所不知,者保小土司精灵得很,他把弹药库修在每个院子的猪圈下边,你想去看看不?”

“不,不,我随便问问。”

三人在无关紧要的地方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酒席上,张川柱装出酒醉的样子。

“黑木头,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吗?你看张营长才叫威风呢,不如我们从库房里偷点金银财宝和张营长一起干。你敢吗?”

“咋不敢,只是我不知道库房的路。”

“嘿,我知道,从南院向左侧转一道门便是,我每天都要去那儿值守。”

“不行,有金银财宝,还得偷点枪和子弹。”

“偷枪还不容易,撬开猪圈下边的石板就可以了。”

二人的谈话让张川柱激动不已,他一点也不怀疑木乃和布哈。他在想,二人肯定是那种专门坑害主人的小蛮儿,不会有什么城府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进一步证实他们所说的真实性,那样才不虚此行。他抬起头,使劲儿摇几下,抱歉地说道:

“二位小兄弟,我喝醉了,再麻烦二位带我去一趟茅房。”

这一次,张川柱借酒醉故意偏往左侧的那道门走去。木乃和布哈急忙拦住他说道:

“张营长,张营长,错了,那边是衙门库房,我们平时也不准接近,茅房在这边。”

“嘿,本营长真喝醉了。”张川柱故意用手拍打自己的脑门。

嘉拉尔戈看见三人拉扯,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走过来故意问道:

“三位客人有需要帮忙的吗?”

“嘉拉尔戈,这是张营长,他有点儿醉了,不需要,不需要。”木乃嘴快,加之生性木讷愚顽,便接口道。他这一说,把张川柱惊得狂喜不已,他本身就是故意装醉,此时更是醉意顿消,他暗自在心中窃喜道:这真是天助我也,竟会有如此意外收获。他略作镇静,盯着木乃道:

“你刚才说他是谁?”

“噢,我兄弟嘉拉尔戈。”

“几位小兄弟,本营长已吃得酒醉饭足啦,今天认识几位真是高兴,我们后会有期,先告辞了。”张川柱说完,转身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头也不回地向大厅方向而去。

嘉拉尔戈三人呆呆地站在走廊上。

“他不是要方便吗?咋就‘告辞’了呢?”木乃自言自语地苦着脸。片刻,尔戈似有所悟地说:

“糟了,还不一直盯着他。”

木乃和布哈二人急忙跟着张川柱很快消失在拥挤的客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