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十九

十九

西昌南门,城墙高大雄伟,大通楼雄踞于城门之上,外表庄严宏伟,楼内古朴典雅,文人字画不计其数,精美绝伦,凭栏远眺,邛海一片烟雨迷蒙。黄铭德和几个年迈乡绅站在城楼上边远望边说话,楼道里,城垛边站满全副武装的士兵。

“各位乡老,铭德驻防西昌已有两年多了,虽各方面有所进展,也全赖各乡老的倾力相助啊,但铭德也多有不安,特别是近来军中粮饷紧缺,各地彝人土司又蠢蠢欲动,图谋不轨。我多次想用兵进剿,怎奈山高林密,彝人又多为狡猾诡谲之徒,弄得本人真是寝食难安啊。我不能叫这大好的山川长期被彝人所独占,那样我黄某的脸面往哪儿搁啊?各位乡老为地方名宿,不知有何良策,可助黄某整治彝人,治理宁属。”

“良策倒不敢妄谈,老夫久居宁属,深知彝人习性,他们虽聚居山林,一脉相承,占尽地利,但据我所知,他们内部也矛盾颇多,并非铁板一块,只要司令稍加利用,便能使其土崩瓦解。”一长袍老者讨好着向黄铭德说道。

“黄司令,我倒认为此言不妥,彝人分居山林,有事则聚,无事则分,普格阿都、会理者保、布拖阿尔等大土司势力强大,威望日盛,一呼百应,如果用兵得不偿失,加之彝人盘根错节,亲戚关系甚为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认为还是攻心为上。彝人虽凶悍勇猛,但多为见小利而忘大义的愚昧之人,其凝聚力脆弱不堪,司令可施之小恩小惠,让其心悦诚服,各自相安无事。”另一老者边弄胡须边颤声说道。

“二位乡老所言各有道理,黄某会加以考虑,另外,黄某今日请大家来,还有一事相求,各位都是当地有名的殷实大户,因军费紧缺,黄某想向各位借点银子,多少不限,黄某决不勉强,决不勉强。”

闻此言,众乡绅惊得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不迭,一时间,高大雄伟的大通楼上变得寂静无声。乡绅们都暗自咒骂黄铭德,这不是明火执仗地敲竹杠吗?但他们都心知肚明,今天不借也得借,否则谁也下不了楼,黄铭德的脾气他们不是不清楚,轻则抄家抓人,重则灭你满门,谁也不敢得罪,破财消灾才是上策,沉默一会儿,乡绅们三千、两千地纷纷表态。黄铭德虽嫌太少,口里却不直说,只是铁青着脸说道:

“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也理解各乡老的难处。待秋后,黄某还有用得着各位的地方,到时万望莫要再叫穷啊。”而后令士兵随各乡老回家取钱。

黄铭德气还未消尽,一士兵忽来报告:

“报告司令,阿都土司派人来取枪支弹药,给还是不给?”

黄铭德心里又是一气,暗想道:阿都土司,你还真的认真啦!口里便发狠地命令道:“给。”

士兵转身欲离去,黄铭德突又叫住:“慢,叫他的人在城外接枪,不准他们进城。”

士兵领会,说声“是”跑步而去。

阿里里呷接到不准进城的传令,只好和一班彝人站在城外等待。看着高大坚固的城墙和城楼,阿里里呷惊叹不已,他虽为阿都土司的管家娃子,却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势,和土司家的碉堡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阿里里呷在城外等了一会儿,见一队士兵抬着几口木箱跑步而来。接到木箱,阿里里呷也不验货,急忙将其驮在马上,带领众人赶着驮马往普格方向而去。翻过大箐梁子,一天工夫便到了古家坪阿都土司的衙门。望着黑油油的枪支,阿都土司面带笑容,口中说道:

“黄铭德,你再狡猾还是被我诳住了,你这是为虎添翼啊。”

阿都土司边说边仔细检查枪支,突然,阿都土司愤恨地将手中枪支往地上一摔,大声吼道:

“阿里里呷,你办的好事。”

阿里里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惊恐地看着阿都土司。

“里呷,你给我仔细地看,简直是一堆废铁。”

阿里里呷急忙趴下去看枪,原来箱子里除了面上的几支是完整的以外,其余尽是缺胳膊少腿的破枪。

阿都土司自知哑巴吃黄连,只能把满腔的怒火发向阿里里呷。

“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办事竟然如此不中用,你为什么不仔细验货?让黄铭德给耍了还耀武扬威的,真是一条不中用的狗!”

“土司大人,都是黄铭德太狡猾,他根本不准我们进城,箱子抬出来时都是用钉子钉死了的。”

“别说啦,滚……”

阿都土司气得拍桌子摔板凳,本想狠狠地诳黄铭德一下,不想被他反将一军,传扬出去被耻笑事小,就怕被误会与黄铭德勾结,这是各头人、土司最为不耻的事,自己还有什么面子立于宁属各家支之间?阿都土司越想越气,越想越怕,但事已至此,只有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对黄铭德及各方面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黄铭德太阴毒了,这一箭之仇不可不报。阿都土司绞尽脑汁地想着,他黄铭德仗势欺人,我阿都土司也得给他点儿颜色才行,“有来无往非礼也”。阿都土司一下想起这句汉人的至理名言,心里顿觉顺了许多,他告诉自己,一个聪明的猎人,往往并不比猛兽强大,只是比猛兽更聪明罢了。要套黄铭德这匹恶狼须用软索,想到这儿他发出一阵会心的轻笑,接着叫阿里里呷道:

“里呷,黄司令送我枪支弹药,我们不可怠慢,过几天,你选二十头上好的牛羊送到黄司令的家,就说我阿都土司对他感激不尽,我阿都土司就装憨一点,让他认为我们彝人好玩弄,至于各地土司头人怎么看我,暂时顾不了这么多了。”

阿里里呷领命出门,心中不免疑惑,刚才土司老爷还大发脾气,现在又要向黄铭德送羊送牛,不知土司老爷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自己一时大意竟酿成这种局面,但仔细一想也不怪自己,说真话,自己区区几个人,真要动手,只能自讨苦吃,说不定会命送当场,黄铭德何其凶狠,谁人不知?想到这里,阿里里呷释怀不少,便安心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