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嘉拉尔戈和沙马木乃，顺江边小路翻山往南走去，行不半日来到山下一盆地之中，一打听才知是会理披惠乡，这里已是者保大土司属地，于是二人不再隐瞒身份。两小伙子见天色已晚，直奔山梁上一户人家投宿而去。主人为一粗壮中年汉子，见二人虽破衣烂裤却口齿伶俐、相貌英俊，心中甚是喜爱，交谈中知是者保大土司外甥，更是殷切招待，待二人吃毕晚饭，那粗壮汉子便和他们攀谈起来。

“大哥，谢谢你，我二人一路逃命，今晚是吃得最饱的一顿饭，还没请问大哥及大嫂的尊姓大名。”嘉拉尔戈感激地问主人道。

“不必客气，你们到这儿就算安全了，我叫禄玉章，是土司家的娃子，一直靠土司大人照顾，今晚你们好好歇息，此去官村不远，只两天路程，正好土司家要给小姐完婚，我明天和你们一道上路去土司家喝喜酒，这样我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主人说完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嘉拉尔戈二人。

“大哥，太谢谢你了，怎敢麻烦你送我们。”

“一点也不麻烦，反正我也要去官村一趟。”

听说表姐要嫁人，嘉拉尔戈产生了无限的遐思，不知道表姐嫁的是什么人，记得小时候表姐在玩笑中说要嫁给一个像自己一样的人，他想象着表姐现在的模样，他想应该是漂亮无比的，那么表姐夫呢？他在内心想着和他们见面时的情景。见嘉拉尔戈心事重重，木乃用手捅了他一下问道：

“尔戈，想啥呢？”

“没想什么，我有点儿困。”

“不对，我看见你在笑，咋说没想什么？”

“实话告诉你，我在想我表姐，她要嫁人了，我什么礼物也没有给她的。”尔戈见拗不过木乃便说了实话。

“你表姐漂亮吗？”

“记不清了。”

“尔戈，这样吧，到时你就说我是你特意带来送给你表姐的贴身娃子。”

“呸，没有人愿意主动当娃子。”

“嘿，只要天天跟着漂亮的小姐，我沙马木乃就愿意，汉人不是有一句叫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话吗？”

“你又黑又丑，就怕我表姐看不上你。”

“可我心好，又能吃苦……”两人玩笑中很快沉沉睡去。

禄玉章看他们实在太疲倦，不忍打扰，便和妻子去到里屋准备入睡。夫妇俩在里屋小声说道：“玉章，你真要送他们去官村。”

“是啊，我顺便向土司老爷求求情，整个寨子连春种都成问题，哪有钱交烟捐？”

“我看你还是别出这种风头，一只羊子过河十只羊子过河，大家能过我们为什么不能过，我担心出事，外面两个小伙子又是逃命的人，你千万别惹火上身，我只想守着你，哪怕一辈子受穷，只要平安，我就心足了。”

“婆娘家，你懂啥？听说嘉拉一族惨遭灭族，只留下一独子，土司老爷派人四处寻找，现在他就在我家，如果我将他平安送到，说不定土司老爷格外开恩就免了我们的烟捐，这样我以后在寨子里也就有天大的面子了。再说我们从云南逃到这儿，不是土司老爷收留，不定我们还要怎样，这点恩情我们也该报答人家才对吧？”

“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人，可是我们就是人家的娃子，哪个都得罪不起，传扬出去，嘉拉一族的仇人能放过我们吗？”

“这点不用担心，只要土司老爷在，谁敢对我们怎样？”

“我倒有个主意，不如我们一齐走，到官村后，求土司老爷再收留一次，我可以在土司老爷家当丫头仆人，只要一天三顿吃饱就行了。”

“这倒不错，听说土司老爷家正缺人手，还听说小土司大仁大义，我想他也许会收留我们。反正这地方也待不下去了。”

“我看嘉拉尔戈长相不凡，说话又诚恳实在，我们可以让他求求土司老爷。”

“这就不妥了，人家都是落难之人，我们怎能好再烦人家。”

因连日受到过度惊吓，嘉拉尔戈刚一入睡便被噩梦吓醒，里屋夫妇二人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禄玉章后面这几句让尔戈感动得差点流出眼泪，他坐起来向着里屋说道：

“禄大哥，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大哥大嫂，请你们放心，从此以后我认定你们了，只要有我嘉拉尔戈吃的就不会让大哥大嫂挨饿。”

禄玉章急忙披衣走出里屋，拉着嘉拉尔戈的手，眼里略带湿润地说：

“兄弟，大哥相信你，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你不知道，这披惠一带原本就土地贫瘠，这几年广种鸦片，我们几乎连饭都吃不起，待在这儿也是绝路，我们夫妇商量着一同陪你去投靠土司老爷家，鞍前马后，或许还能混口饭吃。”

“吵什么嘛？”这时候沙马木乃也一觉醒来，禄玉章又将决定向他说了一遍，木乃欣喜之极。

“好啊，现在我们变成三兄弟了，禄大哥，尔戈兄弟，不准谁背叛，否则我沙马木乃就杀了谁。”

在三人的谈话中，东方不觉已露出了一缕曙光。禄玉章唤出妻子在火塘上煮了一锅土豆作四人路上干粮，禄玉章也不锁门，四人摸黑弃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