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草地上。阿都土司家的人一片忙碌。阿都土司和黄铭德并肩盘腿而坐。黄铭德一身戎装。他们前面站着两排荷枪实弹的士兵。阿里里呷垂手静立于阿都土司身后。

“黄司令，今天大驾光临，阿都家真是荣幸之极啊。来，我先敬司令一杯酒，待会儿再好酒好肉款待司令。”阿都土司一脸得意之色。

“土司大人，黄某此来多有搅扰，还望见谅。”黄铭德客气之中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黄司令太客气啦，将军威名远播，我阿都土司早就想一睹尊容。只是琐事缠身，未能如愿。今日一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啊，阿都有不妥之处还望将军明示。”

“土司大人乃历朝皇帝钦赐敕封。黄某岂敢指手画脚，地方治安及一切税捐还望土司大人倾力相助。”黄铭德客气中并不含糊，而是直奔烟捐之主题。

“黄司令放心，我所属之地的烟捐已悉数收讫，只等司令来取。”

“土司大人真是直爽能干之人，黄某在此代表全体军中弟兄感激不尽。”

两人说话间，众娃子已端上热气腾腾的牛羊肉，阿都土司礼貌地招呼士兵坐下喝酒吃肉。士兵们并不客气，纷纷围坐在地上大吃起来。

“黄司令，本土司今天杀九羊九牛，一则欢迎司令光临，二则为祖先亡灵念经祈祷，请司令尽情开怀畅饮以解军旅劳烦。”

“土司大人好气派，黄某恭敬不如从命。今天一定与土司大人一醉方休。”说完两人举杯碰饮。

“可以开始了吧，土司大人？”阿里里呷躬身请示阿都土司道。

“开始吧。”阿都土司高声发出指示。阿里里呷从腰间取下一只牛角号，向草地呜呜吹响。一时间，草地上鼓乐齐鸣，人们载歌载舞，热闹之极。

黄铭德和阿都土司起身在草地上边走边谈。

“土司大人，我们仅隔大箐梁子一座山，真是唇齿相依啊，近来有人到我这儿告你的状噢。”

“告我什么状？”阿都土司一惊。

“有人说你图财害命，灭了拉达山的嘉拉一族。”

“黄司令，决无此事，一定是会理者保大土司和果基家支陷害于我。”

“我也不相信啊。凭阿都土司的名望和富有，岂能干出这种杀人越货的卑鄙勾当。可者保家一口咬定是你所为。我也难以交代啊，不过，只要我们精诚团结，我黄某人早迟会还土司大人一个清白的。”黄铭德说完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阿都土司。

阿都土司心里豁然明白，原来黄铭德的目的是要自己依附于他。同时进一步挑起他和者保大土司家的矛盾，到时他好坐收渔人之利。阿都土司在心里暗暗骂道：你杂种休想！我阿都土司一脉历代受朝廷敕封，自成一体，从不顺从任何人。阿都土司心里这样骂，口中却说道：“此事全仰仗司令做主。”

“好说，我黄某人是支持土司大人的。”

黄铭德并未察觉阿都土司的内心，他企盼着大土司互相残杀的那一天。他觉得他的目的已经在一步步实现。他不仅要他们对自己俯首称臣，而且要占尽他们那无穷的草地山川和不尽的财富。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只要好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一切都不会太遥远。这些蛮愚之人，头脑简单，野性难改，对付他们绰绰有余，甚至兵不血刃就可以玩弄他们于股掌之间，让他们先四分五裂，尔后互相仇杀。想到这些，黄铭德眉宇间露出一丝阴毒的笑意。

“土司大人，为了协助你属地内的各项事务，我想抽调一连兵力驻防普格，你意下如何？”

阿都土司内心又是陡然一惊，狼要吃羊时总是先张开血盆大口，鹰要抓鸡时总会先张开双翅。看来黄铭德胃口不小，这已经就是胁迫。

“黄司令，属地内人手暂时不缺，凭我手中的千把条枪，我想还不至于有谁奈何得了我。”阿都土司不软不硬地加以拒绝，让黄铭德始料不及。于是黄铭德故作关心地说道：

“这我就放心了，只是你要多提防南面的者保大土司，有什么要求随时可以开口，我黄某人虽不是有求必应，却也仗义疏财。”

“黄司令，说到这儿，我倒是想求司令拨点枪支给我，以加强属地的力量。”

黄铭德想不到阿都土司会来这一招，这简直是要他的命，枪支是他黄铭德赖以起家和生存的唯一资本，他深知在这乱世之中武器的重要性，没有枪就没有说话的权利，它是财富和地位的保证。但是，此时他海口已经夸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好，你派人到西昌司令部取三十条枪，五千发子弹。只要是土司大人的要求我责无旁贷嘛。”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骂阿都土司狡猾可恶，老子总有一天要本息全收。见天色不早，黄铭德拱手对阿都土司道：

“今日有劳土司大人盛情款待，因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了，黄某就此告辞，来日方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阿都土司正有送客之意，随即接口说道：

“司令戎马倥偬，本土司不便挽留，望司令常来巡视，也让本土司心中踏实。”说完命阿里里呷送客。

望着黄铭德远去的人马，阿里里呷忧心忡忡地提醒阿都土司：

“土司大人，汉人气势不小，我们得小心谨慎。”

“我知道，他再霸道也是流官过客，我阿都一脉土生土长，且地广山高，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里呷，你明天就去西昌取枪。同时注意看清黄铭德司令部的布防情况。”阿都土司露出轻视一切的狂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