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到了雪线以下，这里便是一望无际的杉树老林，这里虽没有雪山上寒冷，但却充满神秘和恐惧，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千年杉木和长满青苔的岩石，稍不注意就会滑入无底深渊，树林里充斥着各种植物腐烂的气味，空气潮湿沁人。嘉拉尔戈和藏青儿马艰难地在这片茫茫森林中穿行，眼前一片云遮雾罩，好在这是下山的路，不一会儿便隐约看见一条羊肠小路。长时间的孤独使嘉拉尔戈郁闷难忍，眼前的一切又让他感到恐惧，对前途他一无所知。他摸索着来到一条小溪边，溪水清澈透明，是从两边的树林里汇拢流出的。他跪在地上俯身捧起一捧泉水往脸上使劲儿搓洗。脸上被划破的伤痕疼痛难忍，他洗完后，背靠一棵大树喘气，他实在太累，他要休息一下。他用手摸了一下挎在腰间的荷包，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颤抖着用手摸出一看，却是一对火镰，这个发现让他惊喜不已，这种平时用来玩耍的东西此刻简直成了他的救星，嘉拉尔戈很快从四周捡来一堆柴火，用火镰点燃，熊熊篝火让尔戈顿觉暖和，他拼命地想使自己清醒，但越想越难受。他不知道会理在什么方向，他只是很小的时候去过舅舅家几次，他只依稀记得舅舅家门口有两只很大的石狮子，连舅舅的模样在他脑海里也是模糊不清的。他还记得舅舅家的阿珠表姐，大他两岁，小时候很漂亮，不知现在咋样了，见面还认识吗？想到这儿他不觉一阵心酸，还能见面吗？自己孤身一人四处逃命，舅舅、表姐他们知道吗？自己又能走到舅舅家吗？想着想着尔戈竟带着泪痕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尔戈突觉发抖起来，他猛地睁开双眼，原来是篝火已经熄灭，藏青儿马静静地伫立在他的身边。尔戈站起来抚摸着马儿喃喃说道：“走吧，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必须遵照阿达的指点，渡过金沙江，但是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们要一起走到舅舅家。”马儿很通人性，摇着头发出几声嘶叫，叫声在山林久久回荡。

天擦黑时，嘉拉尔戈已下到山脚，他鼓起勇气叩开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一壮年汉人男子，他对尔戈打量一番不耐烦地问道：

“你要干啥？”

“大伯，我很饿，你能给我一点饭吃吗？我可以给钱。”尔戈声音低低的说道。

尔戈虽身着锦衣却伤痕累累头发散乱，那男子以为是讨饭乞丐便准备关门，这当口尔戈身后藏青儿马却“嘟嘟”哼了几声，那人愣了一下，立刻改变了主意，不算热情地将尔戈和马一起让进屋，他眼光一直往藏青儿马身上瞟。进到里屋，那男子吩咐内人盛来一碗米饭让尔戈坐下吃，他自个却进到内屋和另一男人低咕了一阵，待尔戈吃完，那男子将脸一拉粗声说道：“小蛮杂种，你那匹藏青儿马从何偷来？快滚，否则老子立马去报官。”

尔戈想不到这人竟如此阴毒，仍怯生生地说道：

“大伯，我不是偷马贼，这匹马是我阿爸最喜爱的坐骑。”

“还想狡辩，把马留下快滚。”那男子凶相毕露，手中挥着木棍直向尔戈扑来，尔戈惊恐地睁着双眼退至门口，躲闪不及，肩上被狠狠挨了一棍。那男子再度提棍之际，尔戈紧捂肩膀慌忙跌出大门，那男子便凶神般边关门边骂出一些粗言秽语。

嘉拉尔戈气愤之极，他忍着剧痛用力踢门，同时喊道：“还我马，还我马……”藏青儿马也在屋内低沉嘶鸣，但任随尔戈怎样吼叫，那门就是紧闭不开。踢累后，尔戈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他躲在门口不远的一棵大树背后，他并不打算离开，他要伺机夺回藏青儿马。

阿里里呷带着十几个武士顺着螺髻山背面一路追查嘉拉尔戈的下落，但一连两天都毫无音信，这一晚他们追到山脚下，因饥饿原因他们也想找点吃的，凑巧刚好路过刚才那户人家，突听马叫，认为主人还未歇下，正好讨点吃的。于是一行武士便使劲叩门，屋里那男子不知，以为又有生意上门，急忙来开门，可当他开门一看是一队彝人武士，立刻被吓跪在地，口中求饶：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你们的马你们拿走吧，我再也不敢见财起意了……”

阿里里呷被弄得一头雾水，心里不免好笑，这些汉人简直是胆小如鼠。

这时藏青儿马焦急地在院里转着圈，不时低鸣着用前蹄往地上刨，阿里里呷毕竟是一个精明的人，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嘉拉头人的坐骑，来不及细想，他一把抓起还跪在地上的男子厉声问道：“马的主人呢，快说！”

“刚……刚被我赶走不久……”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藏青儿马昂头一甩，四蹄腾起从大门飞跃而出，大树后的尔戈眼快，见马出门，急忙闪出，一把抓住马鞍飞身上马，很快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