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离开阿都土司家,阿尔五各和者保大土司向南疾驰,不一日便来到金沙江边。冬天的金沙江水势不大、异常温驯,静静地在千山万壑中蜿蜒流淌。晌午时分,五各和者保大土司来到一藤桥前,这是冬天渡江的唯一通道,桥的两道横索用大山上的千年古藤编结而成,向下用古藤吊着木板形成一种在江上的通道。人走在上面晃悠晃悠的,惊险异常,马儿及其他笨重牲畜要想过江得用绳索兜着肚子,四脚悬空地挂在另一条单独的横索上慢慢滑过。阿尔五各熟练地将两匹马儿先绑好挂在藤索上,然后用力往前一推,两匹马儿便在空中慢慢向对岸滑去。眼见马儿已到对岸,二人才扶着桥的横梁缓缓过江。过了江便是者保大土司的属地。这是一片不算肥沃的地方,沿江而下,顺野租、撒者邑、堵格至通安、禄劝、巧家方圆二三百里都是者保土司家属地。这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者保大土司都非常熟悉。自从他接管父辈的土司之职以来,已是几十年光阴,他不敢有丝毫的怠倦,他悉心管理,几十年中所属家支、百姓、娃子,甚至从云南迁过来的汉人都能安居乐业。

顺江绕过几道悬崖绝壁,二人来到一片开阔的地面,此时阳光明媚,微风轻拂,不似江边那样寒冷,二人骑在马上,边走边谈,倒也轻松。

“五各,此次普格之行,你有什么想法?”者保大土司面容略带悲意。

“保爷,五各不敢妄谈。”阿尔五各腼腆而小心地回答道。

“喔,我是错看阿都土司了,我原以为他是有名的土司,但是通过这一次,我看到的是一个狡猾而凶狠的人,而且野心不小,他既然对嘉拉一族下手,其中必有祸心,最让我担心的是怕他和黄铭德勾结,对我宁属不利。”者保大土司自言自语而又忧心忡忡。

“不会吧,他也是彝人啊。”

“不对,五各,你要记住,雨水变云雾是常有之事,家畜变野兽也是常见之事。彝人也罢,汉人也罢,有些人在利益的驱动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切不可轻易相信于人。”

“是,五各谨遵保爷教诲。”

“还有一件事一直让我担心,不知道尔戈是死是活,从小我就很喜爱他。在普格时,我曾从阿都土司下人那里打听过他,他们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者保大土司心情沉重地说道。

“保爷,我有种感觉,我觉得嘉拉头人并没有死,而且就在阿都土司的手里,我想尔戈表弟不会有大事。”

“真的,但愿祖先保佑,保佑嘉拉一族不会就此烟消云散。”

谈话间,二人不觉已走了十几里地,此时太阳西沉,一片红色。

看着这旷远而美丽的景色,者保大土司精神为之一振,扬鞭催马,同时大声对五各说道:

“五各,看到这大好山川没有?这一切都是我的,也是你的,离家不远啦,回家后我和大家商量一下,最好在开春前把阿珠和你的婚事给办了,到时候你就是我真正的儿子啦……”者保大土司说完在马背上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说到小姐阿珠,阿尔五各柔肠顿生,因者保大土司膝下无子,五各很小就从贵州老家过继到者保大土司家,名为干儿子,实为未来的女婿,长期以来者保大土司对五各关爱有加,视为己出,不仅让他习武念书,还为他在川边军江防司令苏团长部捐了一个骑兵营长的空职。而五各也非常争气,武功文化样样精通,尤其是马上功夫更是名声远播。小姐者保阿珠娴雅温柔,明理可人,被者保大土司视如掌上明珠,二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已是心心相印,只等珠联璧合,成就美满姻缘。

想到这里,阿尔五各挥鞭策马,恨不得马上飞回到家。

者保土司衙门坐落在鲁昆山脚下的官村,官村三面环山,上千户人家呈扇形展开,仅北面一条大道直通外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土司衙门地处村子正中,建筑高大雄伟,雕梁画栋甚是精美,衙门内由东西南北四个大院相连而成。院院相通互为依托,四角分别筑有四个高大碉堡,三米以下由条形青石堆砌而成,上层则为紫色泥土筑,厚实牢固,内外上下皆有供瞭望、射击之用的窗口,每天由衙门内的彝人兵丁轮流值守,最显眼的是衙门口的一对巨型石狮和两根高耸入云的石柱杆,庄严挺拔,显示了主人的富有和高贵。傍晚时分,者保大土司和阿尔五各双双通过大道望家而奔,这边碉楼上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急忙将消息通知家人,待阿尔五各和大土司到门口时,阿珠小姐一干人已伫立门口,笑脸相迎。夕阳里阿珠满脸彤云,婀娜多姿,头上的银饰轻轻颤动,只见她轻移脚步接近刚翻身下马的阿尔五各,柔声问道:

“回来啦?”话语里荡漾着关切和担忧。

“珠儿,咋就只关心五各而不问阿爸啊?”者保大土司顺便开了阿珠一句玩笑。

“阿达……”阿珠轻唤一声,羞涩地撩起裙子便转身迈进大门。

一家人进得大门,边走边谈,问寒问暖,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