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笔记》TheGolden Notebook

作者简介

多丽斯•莱辛（Doris Lessing，1919—）英国当代最著名的女作家。出生于波斯（今伊朗）的一个英国家庭5岁时她随家人迁往南罗德西亚（今津巴布韦）的农场生活并在那里度过了童年时光。莱辛14岁就结束了正规教育但她继续通过大量的阅读来进行自我教育。她喜欢狄更斯、吉卜林、劳伦斯、司汤达、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这些书籍深刻影响了她后来的现实主义创作观。

莱辛曾在当地的电话公司工作学会了打字和速记，先后担任法律秘书和罗德西亚国会议员秘书等职务。1939年，莱辛与弗兰克•维斯德姆结婚育有两个孩子，但是他们的婚姻于1943年破裂。在二战期间莱辛积极参加左翼政治活动并结识了德国犹太逃亡者高特弗里德•莱辛他们于1945年结婚这次婚姻于1949年结束。之后莱辛没有再婚。

1949年，莱辛来到伦敦定居。第二年她的处女作《青草在歌唱》（The Grass Is Singing）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她的国际声誉由此建立从而开始了她长达近50年的创作生涯。莱辛的早期作品有很强的自传性主要取材于她早年的生活经历包括发表于1952年至1969年的五部曲《暴力的儿女们》（Children of Violence）和《金色笔记》（The Golden Notebook）。

20世纪60年代以后，莱辛被认为是当时女权运动的主要代言人。《金色笔记》发表于1962年，当时正值女权运动的第二次浪潮小说与西蒙•波瓦的《第二性》（The Second sex，1949）和贝蒂•弗里丹的《女性的奥秘》（Feminine Mystique，1 963）一起成为女权主义的必读书。

莱辛一直十分推崇欧洲现实主义传统，但她也受到20世纪重大思潮的影响，例如弗洛伊德和荣格的心理分析、马克思主义、存在主义、神秘哲学和莱恩的精神病理论。莱恩是英国当代精神病专家他认为表面上疯狂的精神病症状实际上是病人为保持人格统一与完整的必要措施，疯狂状态是人的自我医治，是走向人格完整的必要过程。莱辛对该理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的《引我下地狱》（Briefing far a Descent into Hell），1971成为了莱恩精神分裂理论的具体诠释。

从《金色笔记》开始莱辛就开始了创作手法的实验活动。《暴力的儿女们》第四部《被陆地包围》（Land locked，1965）是她正式开始实验的第一步它放弃了全知全能的叙事手法，大量使用了日记、剪报、片段拼贴等技巧。到第五部《四门城》（Four Gated City，1969）时，莱辛用预言、神话和科幻形式来全面取代写实手法。但是，莱辛的实验性主要体现在叙事结构与叙事视角上主题依然表现现实的人类问题。这一阶段，她同时也创作传统写实小说。如她的实验小说《引我下地狱》（Briefing for a Descent into Hell，1971）、《幸存者的回忆》（The Memoirs of asurvivor，1974）以及她称之为“外层空间小说”的五部曲《南船座的老人星：档案》（Canopus in Argos：Archives，1979—1983）就是与写实小说《黑暗前的夏天》（Thesummer Before the Dark，1973）和《好恐怖分子》（The Good Terrorist，1985）齐头并进的。

莱辛的写实性和实验性是紧密相连的。在经历了实验性的创作后，莱辛为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增加了新的内容，极大地丰富了传统的创作原则因此，在她后期的小说中她依然能保持旺盛的创作活力。1998年，她以一部想象力丰富、寓意深远的作品《玛拉和丹恩》（Mara and Dann —An Adventure），创造了写作生涯中的又一次辉煌。

莱辛创作的作品十分丰富计有数十部长篇小说70多部短篇小说，两部剧本，一本诗集多本论文集和回忆录。莱辛在创作中关注的焦点问题总是不断变化的，很多批评界人士试图将莱辛归结为某一类作家如给她贴上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或神秘主义的标签，但是莱辛变换的主题和不断演进的创作手法清楚地表明，她不愿意被简单地归入某一狭隘的创作类别。

莱辛的另一个特色是她总走在时代的前面不论是种族隔离的问题女性的问题还是梦、疯狂、无意识的问题，以至核武器、地球的命运等等她的作品远在人们热烈地讨论这些问题之前就早已反映了问题的种种。因此有评论者认为，她作品中预言的口吻是她最具创意的特质。

代表作品

《金色笔记》被认为是多丽斯•莱辛最知名的一部作品。《金色笔记》的故事主要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末的伦敦。小说由一个名为《自由女性》（Free Woman）的故事和五本笔记构成。《自由女性》讲述了一个相对完整而连贯的故事但是它被黑、红、黄、蓝四部笔记切割成五个部分。在最后一部分《自由女性》的故事之前，出现了本书的点题之作《金色笔记》。

《自由女性》描述了两位女性好友在伦敦的生活。女作家安娜婚姻破裂，和小女儿珍妮生活在一起。她曾和男友迈克尔保持了5年的关系但最终被他抛弃。安娜的女友莫莉也是一位离异的女性，有一个20岁的儿子汤米。这两位女性都曾加入过共产党都因为精神疾病接受过同一位精神分析师的治疗。

安娜写了四本不同颜色的笔记，以便记录个人经历的各个阶段和各种感受。在《自由女性》的叙事过程中安娜与同住在一套公寓里的一对同性恋夫妇发生争吵要他们离开自己的公寓。在她女儿自己的要求下女儿被送往了一所女子寄宿学校。现在，安娜独自一人，她的心理开始崩溃，整个人都变得疯狂起来。她和一位美国人索尔•格林产生了恋情，后来心理疾病得到康复最终投身福利事业成为了一位婚姻顾问。最后莫莉也再婚了。在《金色笔记》的结尾处，我们才得知安娜写作《自由女性》的素材来自她的日记中所记录的个人生活。单独看《自由女性》，读者会觉得它略显枯燥而乏味，但是它在《金色笔记》中起到了主线的作用。正是因为《自由女性》，五篇不同颜色的笔记才构成了一个整体。

黑色笔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题为“根源”另一部分题为“金钱”。在黑色笔记中安娜论及了她用来创作一部畅销书的素材这本书的题目是《战争的前沿》。她还写到了自己后来在文学创作中取得的成功。我们可以读到一个充满代理人、电视改编和电影版权的世界，同时莱辛还加入了一些非常好笑的戏仿成分。当安娜遇到创作障碍的时候黑色笔记就变成了关于非洲暴力现象的剪报档案。

红色笔记主要记录了安娜从1950到1957年参加英国共产党的经历。后来她逐渐对该组织产生不满之情，并最终脱离了组织。和黑色笔记一样，红色笔记也充满了关于暴力的剪报内容。

黄色笔记开始于安娜正在创作的一部小说《第三者的阴影》然后她评论了自己的创作过程。这部小说是她本人生活经历的小说翻版。该小说和《自由女性》并置在一起，这就使读者发现安娜为了写小说的需要而选择、塑造并重构了这些素材。黄色笔记包含了短篇小说、戏仿和讽刺杂烩等成分而讽刺杂烩的出现则体现了安娜作为作家所遇到的创作障碍。

蓝色笔记可以说是安娜的日记，她故意不把所有事情都写成小说，但是她试图真实地记录自己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在蓝色笔记中，她记录了自己的创作障碍、接受心理治疗的过程、与迈克尔恋爱关系的结束、在共产党组织中的工作以及与莫莉和自己女儿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它详细描述了她自己心理的崩溃以及她与美国人索尔•格林的恋爱关系。这些日记内容有时是简短并记述事实的有时又是篇幅较长而且充满思考的。蓝色笔记最为详细地记述了安娜的生活事实上，这也是读者为了解安娜而必须依赖的内容。

最后在金色笔记中，安娜综合了散见在其他笔记中的各种经历因此，它们几乎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图景。因为安娜有了这种整体感，所以她可以重新开始写作。当安娜有能力抛弃那些分散的笔记时金色笔记就变成了记录她思想的唯一媒介。因为安娜允许自己心理崩溃并允许发生混乱的情况所以她才可以获得最终的心理整合。

文学影响

《金色笔记》这部小说的主题非常广泛包括现代社会里的政治信仰丧失和心理崩溃、语言表征的危机以及女性的性别代码等。小说通过四种不同颜色的笔记代表人生不同的内容黑色代表创作生活，红色代表政治，黄色代表爱情，蓝色代表精神。莱辛的小说就是要通过这种形式上的分裂来表现社会和意识的分裂并且在此基础上重新寻求人格的完整。她崇尚的小说就应该是“具有强大的思想及道德力量，因此能创造秩序、创造一种新的世界观”。

作为一部由女性书写的关于女性的作品《金色笔记》深刻思考了女性在现代和后现代社会里的性别代码。工业社会的机械性和物质性已经彻底破坏了正常的男女关系贤妻良母型的女性实际上也无法获得传统的地位。安娜曾自诩为“自由女性”，但是她也意识到摆脱男性的约束是一项艰难的任务。而女性的性别代码是通过男性的态度来确定的正如安娜所说：“他们仍然通过与男人的关系来看我们，即使最好的男人也是这样看。”在《金色笔记》中，不同的女性形象都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女性的困境但莱辛并未像激进的女权主义者那样要求彻底摆脱男权而形成自治相反在安娜最终与索尔•格林的爱情中，莱辛暗示了男女之间相互依赖的正常关系从而在经历分裂之后重新找到了完整的性别代码。

当然莱辛在《金色笔记》中试图涉及的范围远远超出了以上几个主题。她的视野延展到了整个20世纪50年代的社会现实，其中包括意识形态的变迁、种族矛盾、性别冲突以及人的生存状态。在经历了心理上的崩溃和混乱之后，莱辛借安娜之口道出了人类的生活意义，那就是当一群人将一块圆石推向山顶时尽管石头不断地倒退但是人类还是不停地往上推，无限接近希望和理想的顶点。

在小说的叙事特征方面，《金色笔记》体现了莱辛高超的实验性和创新性。莱辛本人曾这样论述《金色笔记》的叙事形式：“一次突破形式的尝试，一次突破某些意识观念并予以超越的尝试。”这部小说不具备传统意义上的情节和人物刻画，甚至有些读者还因为该书语言的平实而认为它很平庸，并因为该书情节的凌乱而认为作者故弄玄虚。但是，实际上，这种由一部《自由女性》加上黑、红、黄、蓝、金五种笔记而构成的混乱结构恰恰体现了当时外部世界的混乱和主人公内心崩溃的混乱。因此，莱辛的实验性是和小说主题紧密相连的两者构成了有机的整体。

在《金色笔记》第二版序言中莱辛说：“我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让本书的结构自己作评是一种无言的表述，通过它的结构方式来说话。”这本书中分裂的笔记象征着安娜分裂的内心世界，而最后的金色笔记又体现了安娜最终走向完整的趋势这种结构上的安排与体现人类生存意义的主题构成了珠联璧合的统一体。在小说不同部分的叙事风格上莱辛也作了不同的安排。《自由女性》采取了较为传统的叙事风格例如较为完整的情节、历时的叙述、平实的语言。单独看《自由女性》这部小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创新的特色。但是，莱辛的小说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正是这种较为传统的叙事特征才能突显出小说其他部分的反传统和反规则。黑、红、黄、蓝四种笔记的写作手法与《自由女性》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凌乱的心理描写、跳跃性的时空变换、新闻报道与生活记录的糅合。这种写法增强了小说的混乱感和层次感，从而增强了主人公历经崩溃最终走向有序状态的震撼力。

《金色笔记》标志着莱辛创作的重要转折。在此之前，莱辛注重19世纪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她的小说多采用全知叙述和历时叙事。随着她对无意识和苏非教派的兴趣，莱辛开始质疑传统现实主义的写作技巧。她意识到要传达小说人物多层次的心理意义需要不同的表现手法，特别是在表现人的心理崩溃状态和心理失常状态时，更需要有反传统的写作技巧。莱辛的小说从来都不是为了形式而标新立异，相反她深刻地表现了形式所代表的内容。因此，莱辛的《金色笔记》为后现代关于小说性质的讨论做出了重大贡献。

（严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