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6 坠入爱河

6 坠入爱河

桃桃当天夜里回到了她的监号。

经过那一番较量,老鸨们和卖淫女们对桃桃恭恭敬敬,奉若神明。而在男监号里,“小尖脑袋”却不得不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煎熬。

“小尖脑袋”一被推进监号,还没看清屋里是什么模样,随着铁门“哐”地一声关上,他只感到眼前一黑,抬头一看,一个大汉矗立在面前。

这大汉高有一米九三,横有一米一二,大脑袋,金鱼眼,一脸横肉,满面络腮胡子,站在他面前,像是一座山。

这个监号近三十多平方米,关押着二十七八个犯罪嫌疑人。这些犯罪嫌疑人,有打架斗殴致人死命的,有抢劫别人财物的,有伪造证件诈骗钱财的,有拐卖妇女儿童的,有欺行霸市寻衅闹事的,有醉酒行车撞人肇事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一看见这个络腮胡子大汉,“小尖脑袋”心里一颤,知道他是“大号管房”。

看守所里的监号,分上铺、二铺、下铺。既分上下,一般人或许会认为是上下床铺,其实并没有床铺,只是一层地板,地板上铺了一些垫子而已。上铺靠近窗子,住有四人,是全屋最具权威的高层,这四人中地位最高的称为“大号”又称为“管房”。二铺也住有四人,地位次之,但也属监号里的特权阶层。其他二十多个在押人员住的是下铺,这个下铺亦称“底眼”,也就是这个监号里地位最低的阶层。凡进来的新的在押人员,都住在下铺,最次的是住在下铺靠近厕所的位置。

监号里的这些“官衔”都是他们自封的,管教人员也未必知晓内情。

这个络腮胡子大汉倒很客气,嘴角动了动,说:“洗个澡吧?”

洗澡?“小尖脑袋”感到新鲜,心想监号倒挺讲卫生哩!

还没待他想完,二铺过来两个猛汉,不管愿意不愿意,三下两下,把“小尖脑袋”扒了个精光。

“进去!”络腮胡子大汉大喝一声。

“小尖脑袋”转身一看,此时才看清了,在靠近铁门那儿,有一狭窄的敞开的空间。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有蹲坑、洗脸池和一根胶皮水管。

两个猛汉一把把“小尖脑袋”推进了这个小小的空间,然后拿来胶皮水管,把水开到最大量,朝他没头没脸地浇去。

也许有人会想:此时正值天热,来一个冷水浴,岂不是痛痛快快的享受吗?诸位有所不知,看守所里使用的自来水,都是用水泵从深井里抽出来的地下水,冰凉刺骨。这一浇到“小尖脑袋”身上,“小尖脑袋”“哇”地一声,仿佛五脏六腑都给冰刀雪剑无情地割了个稀碎。他没敢再喊,他知道,如果再喊,接踵而来的将会是更残酷的惩罚。

直到那两个猛汉浇够了,浇个半死的“小尖脑袋”才得以从厕所里出来。

络腮胡子大汉扔给他一堆衣服,他拿来一看,又破又酸又臭!再看看周围,他刚刚被扒下来的那套干净衣裳,现在已分别套到了上铺、二铺几个在押人员的身上了。那双花了好几百元买的“鳄鱼牌”皮鞋,现在就套在那个瘦猴的脚上,而那双袜子则套在一个好流口水的胖猪的脚脖子上了……

他不敢吭声,只好咬牙把地上那堆脏烂衣服套在身上。

“络腮胡子”向他走来。

“犯啥事进来的?”

“打警察,杀工商!”“小尖脑袋”明白,在看守所里对其他在押人员,要说得狠狠的,不然人家不会服你。

“好,小子有种!”“络腮胡子”赞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一巴掌差点把他拍趴下。

“干啥打警察,杀工商呀?”“络腮胡子”又问。

“他们没收我的货,我跟他们拼了!”“小尖脑袋”说。

“横征暴敛的东西,该打,该杀!”说着,“络腮胡子”又赞赏地扬起他那蒲扇似的大巴掌,“小尖脑袋”“噢”地一声躲过,“络腮胡子”这一巴掌落了空。

“络腮胡子”笑了:“过来,过来,甭害怕,我再问你一句:他们为啥没收你的货?”

“小尖脑袋”胆战心惊,不敢举步。“络腮胡子”自己向前跨了一步,一步到位,和“小尖脑袋”面对面。

“小尖脑袋”战栗地说:“他们说我那是假货。”

“嗯?”“络腮胡子”一愣,“什么假货?”

“刀片。”

“什么刀片?”“络腮胡子”的金鱼眼珠瞪得溜圆。

“‘飞象牌’刀片!”“小尖脑袋”不敢大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

“什么?‘飞象牌’刀片?×你妈的,你敢造假‘飞象牌’刀片?”随着话声,“络腮胡子”一个巴掌扇来,“小尖脑袋”躲闪不及,一个趔趄倒在墙角。

“你你你,你干吗打人?”“小尖脑袋”用右手捂住左边半个脸,左边半个脸瞬时肿成了馒头。

“我打的就是你这号人!甭看我们犯了这个罪那个罪,哪个罪也没你这个罪让人讨厌!”“络腮胡子”下了命令,“修理修理他!”

“小尖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右边一个瘦猴般的人忽地把一床又酸又臭的破棉被向他脑袋铺天盖地地罩将下来,捂了个严严实实。他感到他的两条胳膊两条腿,被不知多少人扯着压着。

他本能地上下翻腾,然而被许多人扯着压着,一丝儿也动弹不了。他想呼喊“救命”,脑袋又被这破棉被包着,连喘气都非常困难,怎么能喊得出来?接着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头、大脚向他身上袭来……

“小尖脑袋”昏死过去了。

刘士旭在生活中消失了。

涓子从第二天起,再也见不着这个武艺高强、见义勇为的小伙子了。越见不到他,却越想他,她和冯师傅、何师傅去玫瑰宾馆打听,接待他们的仍然是那个雀斑姑娘,也许是因为上次那桩事挨了批评,这次对他们异乎寻常的热情。

她告诉他们,他已经退房了,往哪儿去了,不知道。

霎时,涓子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一阵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顿时感到生活失去了意义。

怎么走出玫瑰宾馆的,她不知道,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两腿发飘。当她跳上公共汽车坐到靠窗子的座位上时,发现旁边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

她昏昏沉沉地回到家,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早上起床仍然感到打不起精神。

胖嫂大惊小怪地叫道:“哎呀,你是不是失恋啦?”

“你说什么呀?”一个小姐妹打抱不平地说,“人家还没男朋友呢!”

“是呀,是呀!你这样讲,人家要真找不到男朋友,可要找你算账哟!”又一个小姐妹打趣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不是开玩笑嘛!”胖嫂赶紧过来道歉。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是啊,自己从来没谈过恋爱,怎么这会儿像丢了魂儿似的呢?

晚上下班,在公共汽车上,她又遇到那个老态龙钟的男人,不远不近地坐在她的附近。

头几天,她没在意,几天过去了,这不能不引起她的怀疑:这个老人是什么人?怎么每天都准时出现在她的身旁?

这个谜,终于在一个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揭开了。

因为加班,这天到了晚上九点才收工,胖嫂不放心,要和小姐们一块送她回去。涓子说不用,这些天没见有人捣乱,渐渐地她也把“猴腮脸”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了。

天气闷热,没有月亮也没有风,黑压压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远处天际偶尔闪过几下闪电,接着隐隐约约地传来沉闷的雷声。

她住的离玫瑰宾馆不远,下了公共汽车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好在这里是条热闹的街市,灯火辉煌,倒不觉得害怕。但一转过街头十字路口,进人胡家花园工地,头皮不由得发起麻来。

这是个荒芜的空地,杂草丛生,各式各样的废旧建筑材料散放一地。就是大白天单身女子走过这里,都不免有些提心吊胆,何况又是夜黑如漆的晚上呢?

她有些后悔了,悔不该拒绝胖嫂和小姐妹们的一番好意。虽然她们没有武功,人多也能壮胆啊!这时,她又想起了那个武艺高强的小伙子,他这时在什么地方呢?

“嘿嘿!”一个阴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妞儿,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涓子一激灵转过身来,一道闪电映出两张铁青的脸,啊——是“猴腮脸”和“小胡子”!

“我不说过咱们后会有期嘛!”“猴腮脸”说。

“救命啊!”涓子凄厉地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漆黑中她猛地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哈哈大笑:“小妞儿,跑什么呀?陪我们哥仨玩一玩吧!”

她急忙往回跑,“猴腮脸”和“小胡子”又扑了上来。

“救命啊!救命啊……”一阵阵闪电劈来,她的声音像蚊子叫一样,被隆隆雷声撕得粉碎。她绝望了,拼出全身气力,和“斜眼”、“猴腮脸”和“小胡子”搏斗。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拼不上两个回合,她便让这三个扒手按倒在地。

忽然,一猛劲,那三个压在她身上的家伙翻到地上。

她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其实,她浑身都是武功的底子,只是不会运用。

说起这个武功底子,不能不提到她的父亲张大中。

1964年夏天,我国南方某大军区举行军事大比武,这场大比武出了个武状元,他就是涓子的父亲张大中。在大比武中,这个张大中,不仅施展了飞檐走壁之能,还施展了手劈砖石、气断树干的绝技,轰动一时。不久,那场轰轰烈烈的暴风雨铺天盖地袭来,昔日鼎盛一时的“武状元”,刹那间成为了“白专道路”的黑标兵、“业务挂帅”的黑典型,检讨,挨批判,接着复员回家种地。遭受了那么多的挫折,他心灰意冷,只是老老实实地种地,再也不愿意舞刀弄枪,家乡的人谁也不知道他还有那么大的能耐。

1980年,在涓子四岁那年,爹怕闺女长大吃亏,便想教她几手防身的本领。他悄悄在附近山上找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山洞,在洞壁上刻下一些图谱,经常领着女儿来此偷偷地练功。涓子当然不知道这是何等武功,只是因为好玩儿,便也乐此不疲。在她二十岁的时候,一场山洪暴发,夺去了爹娘的生命。在孤独寂寞的时候,她也常常偷偷去那个山洞,对着刻在洞壁上的图谱练习一番。

她练这些功,只是一种爱好,并不知道其中功用。但是,那些图谱中所示武功的精气真髓也就在她长年的练习中,不知不觉地悄悄融进了她的生命。

这也就是她刚才为什么一下子能把压在身上的三个家伙翻倒在地的原因。

这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武功底子在起作用。

说话间,那三个家伙又冲了上来,“斜眼”抓住她,扭着她的双臂,“小胡子”压住她的双腿,“猴腮脸”撕开她的衣服……

“放开我!救命啊——”她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小胡子”“噢”的一声,左耳朵刷地被削去半个,他一把捂着剩下的半个耳朵,从涓子的两腿上栽了出去;接着,扭着涓子双臂的“斜眼”也“噢”的一声,一条腿叭地断了,疼得在地上翻滚;正在撕扯涓子衣服的“猴腮脸”,右胳膊撞在一根木棒上,叭一声耷拉了下来。

涓子立马爬了起来,抬头看去,一道闪电闪过,她才看清站在面前的竟是每天都在车上见到的那个老态龙钟的男人!

老头挺直着腰杆,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右手握着一根木棒,目光凛凛,在黑夜里闪着亮光。

“你们三个告诉我怎么个死法?我好成全你们!”老人说。

“斜眼”、“猴腮脸”和“小胡子”大惊失色,苦苦哀求老人手下留情。

“你们还敢纠缠这个姑娘吗?”老人用木棒指了指“斜眼”。

“斜眼”用手捂着被打断的右腿,说:“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

“你呢?”老人又用木棒拨弄了一下“小胡子”剩下的半个左耳朵。

“小胡子”疼得一咧嘴。

“不说话?那就是说你还想纠缠?那好,我就送你上路吧!”

老人高高地举起木棒。

“爷爷饶命啊!”“小胡子”吓得变了声,“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呀!”

“那么你呢?”老人的木棒又指向“猴腮脸”。

“爷爷我再不敢了呀,我要是再敢纠缠,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猴腮脸”吓得连连叩头。

老人把木棒往地上一拄:“往后谁再胆敢纠缠这个姑娘,我就叫他不得好死!听明白没有?”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滚!”老人大喝一声。三人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向外逃去。

涓子见三人逃走之后,感激地说:“谢谢老大爷救命之恩!”

“先不要谢!”老人说,“看看我是谁?”

一连串的闪电照亮了空旷的荒芜的工地,老人揭去头套,撕去胡须,敞开胸怀,露出年轻健壮的胸脯。现在,涓子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刘士旭!

多少委屈多少思念,如决堤的洪水奔泻而出,“哇”地一声,她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擂起小小的拳头,猛烈地击打着刘士旭的胸脯:“你跑哪儿去了!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啊!啊啊……”

一连串的响雷终于落下来了。她扑了上去,紧紧地贴着他的敞开的胸怀:“我想死你了,刘哥,我真的想你啊!”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我也一样,涓子,我也想你啊!”刘士旭张开双臂,把涓子紧紧地搂抱在怀里……

这两个年轻人沉浸在忘情的爱河里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有六只邪恶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斜眼”、“小胡子”和“猴腮脸”并没走远,他们正躲在一堆废弃的脚手架后面。

“他妈的,怎么又是他?”“猴腮脸”用左手痉挛地托着被打断的右胳膊,凶神恶煞般龇牙咧嘴,恨恨地说:“此仇不报,枉自为人。等着吧,你们!”

一阵呼啸的狂风猛地刮来,随之豆粒大的雨点劈里啪啦从天而降,“哧啦啦——”“轰隆隆——”整个大地都颤动起来了。

新阳没有雨,陈潜飞心里着了火。

陈潜飞当然不知道他的部下,这个老老实实的小伙子竟然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坠入爱河,更使他心里不安的是这个小伙子竟然一连几天都不来个电话汇报情况。

这天,实在按捺不下心中的焦躁,他按下了特殊传讯号码,不一会儿远在G市的刘士旭来了电话。

“你在哪儿?”

“我在生生刀片厂门口。”

“打进厂子没有?”

“没有。我正在想办法!”

“多少天了?干吗不汇报?”

“报告探长,我正在想办法!”

“什么办法?”

“探长,等会儿我再向你汇报,现在工人已经下班了,我正在想办法!”

“叭!”电话断了。

陈潜飞再拨刘士旭的手机,不是“不在服务区内”便是“对方已关机”。他没辙了。古人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他没汇报具体办法,自有他不汇报的道理。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去吧!

刘士旭的办法,是接涓子下班。

自从发生了胡家花园工地事件后,他公开地成了涓子的保镖。早上把涓子送到厂子门口,晚上把涓子接回家。

厂里的人都知道涓子有了个武艺高强的男朋友,小姐妹们和胖嫂吵吵着问什么时候吃他们的喜糖。

涓子甜滋滋地笑而不答。说什么呢?她爱他,他也爱她,不管怎样,这爱来得太急促了,现在就谈婚论嫁,未免太早了一点吧?

胖嫂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警告她:“傻丫头,我告诉你,快拿张结婚证把他拴住,要不然——可别让煮熟了的鸭子飞了哟!”

她辩护道:“胖嫂,他才不是那种人呢!”

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打开了鼓:是啊,他要真走了,那可怎么办呀?她不敢想象离开他的日子会怎么样,她想是得跟他好好摊开谈谈了,她不能没有他!

这一天终于等到了,他特地请她到一家饭店吃饭,他说有重要的话儿跟她说。

金子河畔,新巴黎大酒家。

这个酒家虽然名为“新巴黎”餐饮却没有一点儿法国的味道,一水儿的中餐,甚至于连本地土产“泥鳅钻豆腐”、“酸渍刺刺芽”、“咸鱼大饼子”也端上了餐桌。说来也怪,就这些土里土气的菜肴,竟然得到了外国人的青睐。有的外国游客甚至大老远跑来专门品尝这些乡村土菜,其中也不乏那些来自巴黎的地道的法国人。

今天晚上,刘士旭请涓子品尝的就是“泥鳅钻豆腐”、“酸渍刺刺芽”、“咸鱼大饼子”。

涓子看着一桌子菜“咯咯”直笑:“你呀,就爱花大头钱,这些唬老外的东西,你还寻思什么好菜呀!你爱吃,我明天给你做一大锅!”

刘士旭笑笑,没有辩解,只是用筷子点了点“泥鳅钻豆腐”。

涓子往盘里看去,一个很大的鱼形瓷盆,清澈的汤汁上漂浮着几缕香菜叶,汤汁里几块洁白如雪的豆腐,每块豆腐外面都露着一截小小的黑色尾巴,她吓了一跳,把筷子赶紧缩了回去。

刘士旭没有吭声,伸筷掰开一块豆腐,一条小小的泥鳅露了出来,然后给她夹到碟中一条,又夹了一块豆腐。向她点头示意,请她尝尝。

涓子为难地看看他,她实在没胆量动筷子,但看到刘士旭鼓励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夹了一块泥鳅鱼肉放到嘴里。她小心翼翼地品品,忙又伸筷把那块豆腐叼进嘴里,再舀了一匙汤,放在嘴里抿抿,眼睛立刻闪出亮光。

“好吃吗?”刘士旭轻轻问。

“好吃!”涓子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么好吃!”

“再尝尝这两样!”刘士旭又用筷子点了点“酸渍刺刺芽”和“咸鱼大饼子”。

涓子没再犹豫,她瞪大了惊愕的眼睛:“怎么做的?”

刘士旭又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啊!味道如何?”

“太好吃啦!”涓子一边香香地吃着,一边赞不绝口,“真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味道来!”

这时,餐厅里小小的舞台上,乐队开始敲响了架子鼓,歌手们陆续登台演唱,都是本地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业余歌手,不过都还唱得不错。

涓子无心听歌,喜滋滋地等着刘士旭开口。

“你爱我”“我爱你”两人不知说过多少次了,不管多少次都听不够,每次都抑制不住似乎要熔化了的激动。很多时候是在两张嘴唇吻在一起时轻轻地不由自主地说出来的,那甜甜蜜蜜的滋味直渗透到怦怦跳动着的心尖上。

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刘士旭悄悄地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脸靠着脸,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耳朵:“我爱你,太爱你了!”

“嗯,”涓子撒娇地说,“人家看着呢!”

“要看就让人家看呗!”说着,轻轻地又吻了一下,“涓子,我想……”

涓子的心怦怦跳,啊,关键的时刻来到了!他想说什么?婚嫁日期?啊,要说就说吧,你的涓子就等着你的这句话呢!姑娘的脸红了,红得厉害。

恰在这时候,一个餐厅小姐走过来,把两只高脚玻璃杯和一瓶名酒放到他们面前。

刘士旭一愣,问涓子:“你点的酒?”

涓子吃惊地摇摇头:“没有啊!这位小姐弄错了吧?”

餐厅小姐笑笑:“没错,是22桌那三位先生送给你们的!”

“是吗?”刘士旭随声站了起来,把目光朝22桌看去——已是人去桌空,餐厅门口留下了这三个客人匆匆而去的背影。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小胡子”、“猴腮脸”和“斜眼”。

“谁呀?”涓子也站起来四处张望。

“几个老朋友,已经走了。”刘士旭故作轻松地拍拍她的肩膀,“坐下吧,吃,吃好!”

涓子把筷子放下来,眼睛看着刘士旭:“送酒的人是谁?刘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你在瞒着我!”

“没事儿!”刘士旭站起来,“出去走走吧!”

刚才幸福的企盼,甜蜜的感觉,现在都被这瓶莫名其妙的酒扫荡得一干二净了。

涓子心情紊乱地跟着刘士旭走出了酒家。

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蜿蜒曲折的金子河静静地睡了,“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刘士旭搂着涓子的后腰,倚着河畔的栏杆,默默地看着水中央粼粼闪闪的亮光。

“刘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呀!”涓子两肩紧张得发抖。

刘士旭稍稍沉默了一会,说:“涓子,我本不打算告诉你,现在不能不跟你说了。”

涓子心里咯噔一下:“说吧,刘哥,天大的事我也能挺得住。”说这话时,眼泪夺眶而出,“是不是你不喜欢我了?嫌我是个工人,配不上你了?”她终于把担心的话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刘士旭一愣:“你想哪儿去了?涓子,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不管天底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跟你分开的!如果我要是变了心,就天打五雷——”

没让他说下去,涓子一把捂住他的嘴:“不,不要说下去了,你心里有我就行了!刘哥,我害怕,我不知道如果离开了你,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涓子,我心爱的涓子,我不会离开你的,今生今世,永远都会在你身旁。”

“你真好,刘哥!”涓子激动地搂着他,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一阵狂吻。

“别,别,有人看着……”刘士旭说。

涓子调皮地学着他的腔调:“要看就让人家看呗!”说着,幸福地笑了,“刚才你干吗吓唬我呀?真把我吓着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呀?”

“那好,”刘士旭两手搭在她的肩上,脸对着脸,“我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害怕!”

涓子望望刘士旭那严肃的面孔,他说得又这么严肃能不让姑娘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