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门生与朋友
流氓、帮会、黑社会的圈子里,主要靠两种人,即门生和朋友。他们的朋友大多是三教九流的角色。这是无处不在的庞大势力,黑社会的行当,如烟赌娼,每样均需要有无数的触角来打探消息,提供情报,帮助疏通与收买,进行角斗与争夺,协力镇压与暗杀。因为如此重要,所以,黑道人物均极为重视朋友的关系网,称之为生命圈。而门生则是黑道人物实现其“理想”、“抱负”的忠实工具。故黄金荣等都要收纳众多的门徒,以扩展势力,为其所用,他担任督察长时,曾创下一次纳徒200人的记录。
收纳杜月笙
杜月笙生于1888年,比黄金荣小了整整20岁,为上海县高桥镇南杜家宅(今浦东新区高桥镇)人,因生于阴历七月十五,故名月生,后称月笙,发迹后易名镛,月笙改作号。杜月笙幼年时父母双亡,被舅父收养,童年便染上赌博恶习;15岁时到上海,在十六铺的一家水果行中当学徒。因结交流氓歹徒,嗜赌成性,很快被撵出水果行。此后在十六铺一带过了一段流浪生活,又到郑家木桥聚众斗殴,敲诈勒索。当黄金荣已是法租界巡捕房包打听时,杜月笙还在洋泾浜两岸苦苦挣扎。后被一家花烟间收留,在这个兼营烟赌的黑窟里,他结识了众多混迹其间的黑社会人物,并拜青帮头目、赌场老手陈世昌为老头子,列悟字辈。后来,杜月笙被引入同孚里黄金荣公馆,从此才有了个转折。
关于杜月笙进黄公馆的方式,一种说法是杜月笙的青帮师傅陈世昌住在八仙桥附近,与黄金荣熟悉,是陈将门徒介绍给黄金荣的。第二种说法是杜月笙的青帮同门兄弟马祥生在黄公馆里做伙头军,是他看到杜生活过于糟糕而引见给黄金荣的。第三种说法讲,当时,杜月笙流落街头,以卖烂水果为生,晚上露宿街头。一日清晨,正遇巡捕追击强盗,当强盗掠过杜月笙身边时,被他一把抱住,从此得到黄金荣的赏识而进入黄公馆。第四种说法是黄金荣晚年自己所说:“四十岁左右,我在小东门巡捕房做探目,由在小东门有(原文如此——引者注)一个姓王的介绍,认识了杜月笙”。看来当事人的自述比较可靠,当然也有黄金荣怕连累马祥生等人而有意掩盖的可能。
杜月笙在流浪时期,曾为法租界的包打听陈三林、徐阿东做过帮手,即前文提到过的“三光码子”。可能那时已去过黄公馆了。当时,杜月笙在一批小瘪三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号召力。一天,黄金荣要侦察南市某人的情况并伺机逮捕他,因法租界巡捕房人员是不能到中国地界去执行公务的,因此黄金荣要手下人在南市物色几个小弟兄,去设法把那人弄进法租界。结果,第二天,要抓之人被押至巡捕房,出力者中为首的就是瘦瘦的杜月笙。黄金荣望着杜月笙,点点头说:“以后我的巡捕有事找你,你听他们的指挥。”
杜月笙进入黄公馆的时间约在1907—1908年之间,此前杜还在郑家木桥做瘪三小首领。杜月笙进入黄公馆时仅20岁,而黄金荣已40岁,比他要长一辈,杜又是进来讨口饭吃的,所以称黄为“爷叔”,第一次还行了一跪三叩首的大礼。而且,“爷叔”的称呼保持了十多年,直到20年代中期,上海滩的流氓世界已形成了黄、张、杜三大亨的新格局,杜月笙才改口。
然而,进入黄公馆,并非就是上了天堂。黄金荣的公寓里各色人等几十号,且等级森严。刚进去的杜月笙只能从后门进出,在灶披间里吃些残羹冷饭,没有任何工资收入。至少在1911年,杜月笙还相当落魄。该年4月,他因与同伙去租界一个客栈敲诈5元钱,而被捕房拿获。在巡捕的严厉审问下,杜月笙供称:在这一次行动中,他只是个从犯,只分到1元。即使杜的供词是诳语,但一次出手仅敲诈5元,还要被解送巡捕房,可见其时杜月笙还远非大亨之属。据杜后来对其子回忆,直到1915年他结婚后,仍经常过着“青黄不接”、“开不出伙食”的清苦生活,那时的最高理想便是“窄门浅户,粗茶淡饭”。要改变命运靠自己,于是,杜月笙极力施展其为人乖巧、机灵诡诈的本事,首先赢得了老板娘林桂生的赏识和欢心。
令黄金荣对杜月笙另眼相看的,是这样一件事情。一年冬天,黄金荣的小生日,按照惯例门徒等手下人都要备好礼物前来拜寿。但杜月笙并未到来。黄金荣有些纳闷,便问左右:小赤佬那能唔没来给我拜寿?知情者说:小杜这几天生意不好(指没有抢到鸦片等),一些小弟兄伙食开不出了,小杜把自己的衣裳送到当铺去换钱了,没有衣裳所以不能来祝寿了。黄金荣听了,不禁叹到:小杜为人还真讲义气啊。后来,黄金荣让他到十六铺,去管理生吉里赌台,杜不辱使命;后黄又派他向停泊在码头上的民船讨码头钱,向花烟间、燕子窝和赌台收月规钱。杜月笙兢兢业业,取得了黄金荣的信任。久之,黄金荣将杜收来的钱分些给杜月笙。随后也常常带他出去做跟班,拎皮包,去聚宝楼,入日新楼,见见世面。杜月笙尤其在猎取情报和接受贿赂等方面,显示了他的机灵诡诈。在杜月笙入黄公馆的最初十年中,黄、林夫妇待之如义子,处处给予照拂,是黄金荣让杜当了生吉里赌台管事,逐渐独立门户让其丰满羽翼;林桂生还介绍了个名呼“老四”私开门的女人给杜月笙,照料其生活,到1915年杜月笙结婚成家,新娘子沈月英,苏州人,黄金荣更是大媒人。后来到1929年,杜月笙又看中了在黄金荣的荣金大戏院里唱戏的当红须生姚玉兰,又是黄金荣要李志清从中撮合,成全了杜月笙的心愿。自然,初出茅庐的杜月笙也对黄金荣忠心耿耿,为黄在上海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如策划张啸林的加盟,涉足鸦片业壮大实力等。
张啸林加盟
张啸林,浙江慈溪县人,生于1877年6月14日(阴历五月初四)。本名小林,1897年迁至杭州,为杭州机房班出身,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张啸林在杭州时,曾考人杭州武备学校,与张载阳等为同学。后来,张载阳升任浙江省省长,旧友卢永祥出任浙江督军,卢的部将何丰林担任了松沪护军使,张啸林便有了强硬的靠山。
1912年上海公共租界青帮流氓季云卿到杭州游玩而与张相识,结为莫逆。后张啸林在杭州潦倒而到上海谋生,经季云卿介绍在五马路(今广东路)满庭芳(广东路福建路交界处)一带吃赌台和妓院的俸禄,并拜青帮大字辈樊瑾丞为师,列名通字辈。张身材魁梧,浑身蛮力,且凶狠毒辣,门徒捧为“张大帅”。初为争夺鸦片的提运权,而与黄金荣的助手金廷荪交恶,黄金荣在得知张啸林与浙江省省长张载阳、督军卢永祥等关系密切后,决心招徕张啸林入伙,黄金荣、杜月笙与张啸林一见如故,引为知己。于是在1919年,张啸林将全家迁至上海。
黄金荣集团在吸收了张啸林之后,势力剧增,它不仅因以租界的政权为护符,能在流氓争霸冲突中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又进一步获得了统治上海的皖系军阀的某种庇护,地位更加特殊,势力更加膨大。
结交袁克文
袁克文字寒云,为袁世凯之次子。早年加入青帮,列兴武六帮的大字辈。袁世凯死后渐趋落魄,曾一度到上海谋生。时袁克文初来乍到,人地生疏,便通过韩荣浦与黄金荣联系。黄金荣对曾经显赫一时的袁公子也心仪已久,遂欣然与之结交。
袁克文到钧培里拜访黄金荣,第一次便送了10枚金币作为见面礼。这些金币是袁世凯出任总统后,请英国给铸造的,上面有袁世凯的头像,因为数量少而颇为珍贵。识货的杜月笙见了十分喜欢,爱不释手,黄金荣便给了杜3枚。杜月笙立即给黄金荣出主意: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公子身上还有不少文章可做。见财眼开的黄金荣与杜月笙制定了接待计划。
于是此后,黄金荣每日大摆宴席,隆重款待袁克文,几乎吃遍了上海滩上的南北名菜、欧美佳点;所住为法租界华丽的高级公寓,出入有多名安南巡捕保护;又送了不少高贵的中西服装;黄金荣还让杜月笙陪同遍访海上名胜古迹。最能博得袁克文欢心的是,黄金荣、杜月笙又引他到海上冶游的顶级处所——会乐里,在书寓和长三堂子里与上海众名妓谈诗论画,把酒弹唱;黄金荣见袁果然兴趣极浓、流连忘返,便亲自挑选了几名袁所喜欢的红妓送到他的公寓,与他朝夕相伴。
袁克文有三大嗜好,一是鸦片,二是嫖妓,三是豪赌。这第三项正好落入黄金荣、杜月笙设下的圈套。黄金荣招来杜月笙和金廷荪与袁克文一起搓麻将,开始时,袁克文是福星高照,每日总要赢上数百元,于是,袁克文赌兴日浓,每盘的赌注也越来越大。结果不到半月,袁克文所带的数万银钞已输得精光,只能拍拍屁股回北京去了。临行时,黄金荣与杜月笙不仅到火车站相送,还奉赠5000元做途中用费。袁克文被做手脚失了几万元,回到北京还不时称黄金荣够江湖义气。在接待袁克文一事上,黄金荣不仅没有多少金钱上的亏蚀,而且还在帮会元老中赢得了声誉。
门生蒋介石
关于蒋介石拜黄金荣为老头子一事,国民党的党史中从来是否认的。但这确实是个历史的事实。
事情须从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说起。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中国的民族工商业进入了快速发展的黄金时代,伴随着民族工商业的提升,作为中国工商业中心的上海需要建立证券交易所来融资以继续推动工商业的发展。于是,工商界领袖虞洽卿联络李平书、闻兰亭等经济界的实力人物,创办了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今四川中路1号上海基础工程公司和上海市钟表公司,近延安东路),交易物品为有价证券、棉花、棉纱、布匹、金银、粮食和皮毛等。早在交易所筹办之时,孙中山也十分重视交易所的作用,曾协助虞洽卿等申办。他期望将有限的革命经费炒作增值,来支持革命事业。于是,戴季陶、张静江与陈果夫等秘密成立“协进会”以推进交易所的筹办。
张静江(1877—1950),名人杰,以字行,浙江南浔(今湖州)人。南浔为江南丝蚕米粮富庶之地,富商云集,号称“四象八牛七十二条狗”。张静江即出身于“四象”(刘、张、庞、顾)之中的张家。他早年即以10万银两捐得二品候补道衔,被任命为驻法使馆参赞,后在巴黎经商,曾支助辛亥革命。后到上海担任孙中山的中华革命党的财政部长,袁世凯死后,仍在上海经商,并负责筹款资助孙中山的革命活动。交易所成立时,张静江动用中国国民党的党务基金加入其中。
交易所于1920年7月1日正式开张,交易所设理事会,由虞洽卿任理事长,设证券、棉花、布匹、金银、粮油、皮毛等7部。交易所采用股份制,出面做买卖的当事人即经纪人。这种经纪人需要殷实的商号担保,并交纳一定的保证金。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是中国最早也是最重要的民族资本交易所,开张后万众瞩目,股票价格成倍往上翻,行情十分看好。
时陈果夫担任第54号经纪人“茂新”的经理,而蒋介石就是其股东之一。蒋介石 1919年8月由山东经北京回到上海,经过一段流亡生活,急需钱财,与张静江、戴季陶和陈果夫等过从甚密,也参加了交易所的筹备工作。身无分文的蒋介石是怎样当上股东的呢?原来是靠了张静江的赠送。1920年12月15日,张静江与蒋介石等曾订立过一个“集合资本经营上海证券交易所之经纪人事合同”,上书:“牌号定名为恒泰号,经纪人由张秉三出名;营业范围暂以代客买卖各种证券及棉纱二项为限;资本总额计上海通用银币三万五千元,每股一千元;占股数目计卅五股:吴钧记一股、吴子记一股、吴吉记一股、蒋伟记四股、小恒记二股、王慎记一股、王朴记一股、吟香记一股、陈明记一股、邱成记一股、刘俨记三股、朱守记一股、张静记五股、张莹记三股、张秉记四股。”这表明,蒋介石当时是以蒋伟记的名义投资4 000元参加“恒泰号”。而这4000元是张静江代蒋认购的。1921年1月10日蒋在给张静江的信中说:“七日教言领悉一是,代认恒泰号股份甚感,请为签字。”
初期,证券物品交易所信誉良好,营业蒸蒸日上,未及半年获利已达50万元,年平均获利率达48%。蒋介石边学边做,据说“拿了金融书报资料来读,研究如何在证券投资方面作出决定。这对他倒是一种新奇玩意,他对各种不同类型证券股票的价格涨跌,感到一种兴奋”。在这段时间里,他把妾姚怡诚迁入法租界贝勒路(今黄陂南路)一幢小洋房内;不久张静江夫人又介绍青楼女子陈洁如与蒋相识,1921年蒋与陈洁如举办了结婚仪式。同时,蒋介石还在家乡奉化大兴土木,修缮房舍,创办武岭小学;6月蒋母王采玉病死,蒋大办丧事,又修筑了一个颇为讲究的坟墓。当然,他也拿了一些钱资助粤军返粤讨伐桂系。从这一系列的活动看,当时的蒋介石在交易所内确实因经营得法而获得了较为丰厚的钱财。
但是,蒋介石参与的交易所投机好景不长。由于物品证券交易所开张大吉,吸引不少投机家竞相开设交易所以谋暴利,沪上相传交易所是发财所,到1921年夏秋之交,上海的交易所增加到140多家,大大超过了市场的需要,交易所的大量过剩,很快引发了一场危机,史称“信交风潮”。一时,交易所倒闭,经纪号破产,股票如废纸。蒋介石参加的“恒泰号”等也无充足的保证基金,都是空麻袋背米,苟延残喘到1922年春终于彻底垮台。众多的股票持有者拿着股票要求兑现。交易所的监察人周骏彦被债权人逼得走投无路,曾两次要跳黄浦江自杀。结算下来欠债高达240万元,蒋介石本人在场内外也负债数万元,成了负债累累的人。一时,上海滩上,讨债成风。债主们因收不回现钱,开始雇佣亡命之徒来代行收账。
在风声鹤唳之中,蒋介石急忙请大同乡虞洽卿帮忙,虞洽卿素有“老好人”之称,他对孙中山手下的革命党人多方庇护。他认为,在当今上海滩,叫得响的人物要算法租界的黄金荣,而且黄的祖籍也是宁波府的,与虞本人有20年的交往,因此建议蒋拜黄金荣为老头子,以躲过此难。蒋介石当即表示照办。
于是,在一个黄道吉日里,在虞洽卿的陪同下,落魄中的蒋介石走入了钧培里黄金荣公馆的大门。拜师仪式的传道师是徐福生。在二楼正中的客厅里,蒋介石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黄金荣呈上大红的拜师帖子,上面写着:“黄老夫子台前,受业门生蒋志清”,然后跪下磕头行了大礼。
蒋介石拜师后,黄金荣便出面将债主们请到酒店,酒过三巡,黄金荣指着蒋介石道:如今,志清是我的徒弟了,以后有得罪的地方请各位多包涵;志清如真的欠哪位的债,请来找我要。这时,虞洽卿也在旁边假装打圆场道:一点点事体,就不要提了,我带头买个面子就拉倒了。债主们一看,今日是鸿门宴,要硬顶的话,钞票非但讨不回来,而且还要得罪了“麻皮金荣”和“阿德哥”虞洽卿,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于是纷纷表示前账作废,一笔勾销。就这样,黄金荣的一句话,压在蒋介石头上的千钧重担顿时便烟消云散了;当然他对黄金荣的威风与能量自然也有了新的认识。
蒋介石对黄金荣帮助他了结了债务十分感激,表示将离开上海去广州继续追随孙中山,继续从事反对北洋军阀的事业。黄金荣看到蒋介石的确几乎一文不名,想到帮人帮到底,便与虞洽卿一道,拿出数百元钱给他作了旅费。对于这段往事,知情者黄振世也说:“蒋介石初在陈英士部下,陈死后,蒋在政治上失去靠山,乃与戴季陶、陈果夫从事物品交易所的投机买卖。因投机失败,处境十分狼狈。蒋乃决定离开上海到广州去投靠孙中山先生。因迫于债务,又缺乏路费,由虞洽卿介绍他去投拜黄金荣为师。黄见此笔交易好做,不但不收蒋介石一笔压帖贽敬,而且送给蒋介石大洋二百元作为路费,助其成行。”
1921年12月,蒋介石悄悄离开上海去广东,次年4月下旬,蒋介石从广东回沪,曾去拜见了黄金荣,但仍不敢抛头露面,随即起程前往宁波。后来,他到湖州去探访戴季陶,叙说交易所失败所遇到的种种痛苦时,还心有余悸。不久,蒋接到孙中山从广州发来的急电,去穗参加护法活动。时孙中山正面临陈炯明的叛军围攻,在永丰舰上苦苦坚持。蒋介石与孙中山在危难中并肩战斗40天,从此获得孙中山的信任,而平步青云。
也有人说蒋介石进入黄门的时间是1913年。《蒋介石传稿》载:“早在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后,蒋介石隐居上海期间,身任法租界警务处督察长的黄金荣,设堂招收青帮门徒和门生。蒋介石托黄金荣的门生徐清甫递帖投拜黄之门下。黄金荣得知蒋的经历,非常高兴,欣然收纳。以后,蒋随徐做些投机买卖,又结识了虞洽卿、杜月笙等上海滩上的大亨。”笔者以为这里有三处值得商榷:其一,黄金荣此时尚未担任巡捕房督察长;其二,此时的黄金荣非青帮首领;其三,蒋介石结识大同乡虞洽卿在拜师黄金荣之前,而非在其后。黄金荣在《自述悔过书》中明确说:“蒋介石是我的朋友虞洽卿介绍认识的,因为蒋介石那时候在交易所做事,有人欠蒋介石钱,由虞洽卿介绍托我代他讨债的。”交易所成立在1920年,因此,说蒋介石1913年就拜黄金荣为师,似乎难以成立。至于说蒋介石在1916年秋季拜黄金荣为师,现在看来也无事实依据。
蒋介石拜黄金荣为师这一事件,就当时而言并无太大的意义,对蒋介石而言,目的是摆脱欠债的窘境;而对势力日益膨胀的黄金荣来说,是因为虞洽卿的面子,内心而言,黄金荣对这个瘦骨嶙峋的新门生恐怕没抱多大的希望。但事实上,事后对师徒双方均有深远之意义:蒋介石通过这次与帮会、流氓势力联姻,在后来的政治生涯中,多次在危难中得到帮会势力的鼎助。其中最典型的事例便是四一二事变时,上海流氓势力充当了蒋介石清党反共、屠杀工人的打手,此后,他们仍是南京政府维持统治的强有力的助手;而黄金荣也“无心插柳柳成行”,师父因门生的高贵而更加光彩,更加神气。
“天字辈”盖过“大字辈”
不少书籍称黄金荣是青帮大亨,甚至有书取名便是《青帮大亨黄金荣》。实际上早年到中年的黄金荣并没有加入青帮,他没有像张啸林、杜月笙等那样正式拜过老头子,更不是青帮首领。在帮会的切口中,这样的未拜帮会老头子的流氓被称为空子(又作倥子)。
青帮组织为了维系徒众模仿家庭建立起虚拟的血缘关系,师徒即父子,同辈如兄弟,字辈制度模仿代际传递关系。按照帮会的规定,没有进过香堂的,就不能开堂纳徒,“兄弟字派有高低”更不能变更逾越。但是,依仗租界特殊环境而起家的黄金荣,以流氓哲学代替了帮会的戒律,他开创了这样的一个时代,即只讲实力、不讲出身、不讲辈分,权势是衡量他们地位高下的唯一标准。由于黄金荣依仗租界势力,营造了一个非帮派又跨帮派的城市流氓集团,只因黄金荣位高势大,不需要再去投师拜祖,且有一批流氓分子拜黄为老头子,尊其为“老太爷”。如青帮通字辈的黄振世、顾竹轩、卢英、董明德、何国梁,悟字辈的杜月笙等,都拜黄为师。且黄金荣早期收徒不拘形式,没有繁复的手续,只要写个帖子,上写“黄老夫子大人贵台”,下书“门生某某某敬拜”即可,后来势力发达了,才要求入门要一人介绍,一人具保,一人引见。帖子要求有大红宣纸精印封面,泥金镶边,中有四个金色大字:“兰衡竹苞。”帖子里面要写上门生的籍贯、年龄和出生年月日,还要写上介绍人和具保人的姓名和年月日。因此,黄金荣虽非青帮中人,但在上海帮会中的地位,反比几个大字辈青帮头领还要吃得开。所以,每当有人问及他的辈份,黄金荣就不无得意地说:“我是天字辈,比大字辈还多一画。”据说30年代,黄金荣还曾模仿青帮的字辈,创造了黄门24辈:文行忠信,孝悌树人,礼仁廉明,正心吉祥,松柏长春,永葆德成。
黄金荣开香堂收徒众的地点就是聚宝茶楼。因此说黄金荣是靠青帮地位而发家的,这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当然长期以来,黄金荣的老友、青帮大字辈的高士奎、曹幼珊、王德邻等对黄金荣这样一个“空子”照样开香堂,收徒众,总不太愉快,多次劝黄认个青帮老头子,以便名正言顺。他们推荐曾任通海镇守使的青帮大字辈张锦湖。张锦湖一作张镜湖,为徐宝山之部下,任第74旅旅长,后来沪定居,收徒有韩复榘、孙桐萱、王修身等,势力较大。对此,黄的态度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称黄“不推不就,实际上仍未举行过仪式”。另一种说法称,黄金荣从巡捕房退休后曾向张锦湖送过2万元的大礼,但没有举行过磕头拜师礼。尽管如此,青帮组织仍承认黄金荣为通字辈人物。如30年代出版的青帮家谱字派的名录中载:“通字辈,黄金荣(仁社)江苏吴县人(领导荣社),商界,兴武六帮。”因此,尽管黄金荣即使在其《自白书》中也没有承认加入过青帮,但自20年代后期始,我们还是可以说黄金荣成了青帮的通字辈。黄金荣也曾对很早就结识的大字辈高士奎称“先生”,送金以维持对方的生活。高士奎与黄金荣并非真正的师徒关系,但来往较密切,甚至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就是张锦湖也是时常到钧培里来走动的。当然在黄金荣看来,他与青帮首领们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变化,此后,他照样与大字辈的曹幼珊等称兄道弟,还把同为通字辈的金九龄收为门徒。反过来,黄金荣对门徒们再另行拜师也不是坚决反对的。如抗战爆发前,上海警察局侦缉队长卢英、侦缉队分队长董明德和黄振世等30个黄门弟子联合拜大字辈曹幼珊为老头子,在青帮中取得了与黄金荣并列的通字辈的辈分。
尽管黄金荣蔑视帮规会则,尽管黄金荣一手遮天,但他毕竟是在这一个阶层中生活的人,宗奉江湖义气也要靠帮会兄弟支撑,故对帮会的长老们仍待以上宾。如他自三鑫公司立稳之后,便做出规矩,给在上海的青帮大字辈前辈每人每月300银圆“孝敬费”,这张名单上就有张树声、高士奎、曹幼珊、袁克文、刘登阶、步章五、李琴堂、阮慕白、樊瑾等。对挂名的师傅张锦湖,黄金荣更是礼数周全,尽弟子之道。
当然,晚年时的黄金荣,因其势力衰弱和老去,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黄金荣以流氓哲学入主帮会,营造个人王国,最后也吃门徒以流氓哲学还治其人之身而受势力瓜分之苦。昔日门生杜月笙对他的明争暗斗便是最好的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