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那是记忆中的一个场景，它如同一个电影镜头般屡屡出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公元549年，建康城一片荒芜，遍地废墟。秦淮河不复繁华，玄武湖少了帝王苑囿的气象，皇宫斑驳陆离，台城残破不堪。

知道的人说，台城易主了。也有人不那么认为，反问，怎么易主，仍然姓萧嘛。

我的意思是——先前它姓侯，现在姓萧。

大梁的天下，何曾姓过侯，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后者咄咄逼人，前者无言以对，喃喃道，我，没那么说，我不是那意思，我说的是——

你说过，天下换了主子，究竟什么意思——

后者一把揪住前者的衣领。

——走，官府去。

前者紧紧握住后者手腕。

客官，别，别——有话好说，别那么——

给我讲清楚，“易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是——

前者涨红脸，一顿足，憋出一句话。

唉，此萧非彼萧。

你说历史是过去的时间，因而，它是线性的，不断朝前发展。我说不然，历史并非时间，两者意义不同，历史不是线性的发展，而是一次又一次回旋，倘若它有时间箭头，也是螺旋形向上。你问为什么。我说你讲的历史，是不是专指人类历史。你想了一想，说就算是吧。我说人类历史是人类过去时间的全部活动，它是人类自己构筑并且存留于自己的脑海，成为记忆的；历史与时间相关，但不是时间本身；后者是前者的坐标，是前者得以展开的凭借与舞台；后者能脱离人类而独立存在，前者却不能。你不同意我的观点，说那是我的一家之言。我说事实应该如此，也确实如此，一个人从生到死，是一次循环，人与人后先相继，无数个循环连接起来，构成了人类历史；人类的历史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消失，过去“存活”于现在，并且，能延续下去，直到人类消亡，于是，相似的事件在线性的时间过程中一而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