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他与太监两人被关在同一间小屋。主仆闲着无聊，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他说自己闻到一股异味。太监问什么味。他说骚味。太监说哪儿。他说你是否尿失禁了。太监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裤裆，说没有啊；过一会儿又说，哦，我知道了，他们在大殿牧驴，大概是驴尿味吧。

无礼，成何体统！

太监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太放肆了！

太监吓一跳。他对太监说，出去看看，让他们把驴牵走。他以为时间停留在过去。太监不便明言，只能说，圣上，奴才不敢，奴才自幼害怕生灵，看见猫呀狗呀都打哆嗦，何况是头驴。

没用的东西。

是，奴才没用，奴才没用。

他不甘心自己的遭遇，仍要维持昔日尊严。那人不买他的账，不理不睬。他恼了，若干回言辞不逊。那人也恼了，不见他，不给吃喝，让他活活饿死、渴死。

先前鸡蛋吃腻了，现在连蛋壳都见不上。他对太监说，口苦，想吃蜜。太监回答，没蜜，什么都没有。他挣扎着出门。太监拦腰抱住，说出不去，门外有兵丁把守，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他说那些兵丁，究竟姓萧还是姓侯。太监说也姓萧来也姓侯。他怒喝，反了，反了。太监说早反了，你才知道啊。他瞪大眼睛望着太监，流下两行清泪。他说他可怜自己，皇帝没罢免，已经囚徒不如了。他说如此活着，不如死了好。他说自己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一生辉煌，想当年，何等英姿勃发，意气昂扬，没料晚境竟然如此凄惨，英雄相惜，倘若对手是个豪杰，也无话可说，没料败在那么个无赖草寇泼皮手下。他诅咒对手不得好死，打入十八层地狱，并且发誓，来世一定报此仇。他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太监一语不吭，临到末了，说皇上，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