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太监进门禀报，说对手要讲和。他听了精神一振，从床上坐起，连声说，好的，好的。太监说，奴才想了想，其中莫不有诈。他说管它诈不诈，先让他退兵，诸事从长计议。

快说，他都提了些什么要求？

歃血为盟。

答应他。

割江右四州土地，再由皇太孙送他们渡江。

答应、他。

援兵必须后退，否则，他们不敢撤兵。

答应他。

他还要——

他皱起眉头，说和就和，哪来那么多的要求。

是的。不过，他说了，若不答应其中一条，就不撤兵。

你说，还有什么要求？

他说，让援兵中的几员骁将进台城。

啊——那是为什么？说他撤兵时，怕他们在身后攻击他。嗯，可以啊。

几天后，他焦急地问太监，那家伙走了没有。太监说没走，还在呢。

没退兵？

恐怕、是的。

太监低声细气地说。

你的意思是，台城还被他们围着？

当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太子没满足他们的要求？

回禀皇上，所有的要求都满足了。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说，没船过江。

那为什么不给他们船，给他们呀。

他说话的声音打颤，不知是因为生气呢，还是担忧。太监说恐怕没用，因为那些人根本就没打算过要离开台城。

那，不是在讹人吗？

恐怕是的。

现在怎么办呢？

唉——给他们船吧。

太监长叹一声，弯下腰，出去传达圣旨。他望着太监的背影，发现自从台城被围后，太监的身体佝偻许多。他从太监的身影联想到自己的模样。

唉——

几天后，太监对他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些人确实没打算走，太子与他们交涉了许多回合，该答应的都答应了，可他们就是不离开。

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还能有什么理由？

他说，天太热，不宜挪兵，要进台城避避暑再走。

太监一边说，一边擦汗。

啊——成何体统。

他说反正讲和了，成了一家人，不用你防我，我防你的——

那家伙简直是——不，就是一个无赖泼皮。如此无理要求，自然不能再答应了。他想，如果不答应他，结果如何可想而知，恐怕之前所有的让步都打了水漂。太监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太监神色凝重地说，那人不仅留下不走，还送来一篇檄文，数说您的不是，捎带，把我也说进去了。

他是怎么说的？

说你与朱异参断万机，政以贿成；说你迷于僧佛，浪费钱财；说诸阉豪盛；还说你吐言止于轻薄，赋咏不出《桑中》——

不知什么原因，这一回太监称呼他时，没用“您”，而是用了“你”。

别说了——

他气得发抖，手脚不停地打颤。可是，那人就是那德性，你能拿他怎么样，如果他真的有能耐，也不用受气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