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妹妹对姐姐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爹站在台城上，穿的是官兵衣裳，可威风了。

看清楚了，是官兵衣服？

背上绣一个“萧”字。

他在干什么，打仗？

嗯。

没受伤？

健壮着呢，与平时没有两样。

哦，在保卫我们的台城。

不，是皇上的台城。台城不是我们的，我们在城外。

一样，只要他在，我们就有好日子过。

姐姐没说清楚那个“他”指的是谁，究竟是自己的爹呢，还是她们的皇上。妹妹追问，她说两个都是。

你在讲笑话，怎么可能。皇上是皇上，爹是爹，他们不是一个人。

中国的封建社会，任何一个朝代，在庶民的心里，皇帝总是高高在上，而他们自己则贱如草芥，仿佛两者有天壤之别。

怎么不可能，爹是咱的爹，皇上是天下人的爹。

那，怎么可能，难道天底下的人都是他生出来的？

妹妹不相信，说芸芸众生，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由一个人来生养。她不知道，这件事确实有可能，不然的话，后人也不会把一个民族称为“炎黄子孙”。“炎”与“黄”，只是两个人而已。

嘿，我不是那意思，你不懂。

姐姐话头一转，说如果他们都健在，我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真的？

当然。

不骗人？

不骗人，是爹说的。

像以前一样？

嗯。

可是，以前我们日子过得不好。

呃，不过，比现在好多了。爹还说，皇恩浩荡。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只是听爹那么一说。爹说，他是听爷爷说的。爹那么说时，我也像你问我一样问爹，爹也像我一样，说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管怎么，是一句好话。

对。

世上好话坏话一般多。

不，好话比坏话多，不然，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真伟大。

谁？

保卫台城的那些人。

妹妹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

你真的梦到爹在台城上？

嗯。

肯定？

应该——但愿——也许——如果不是，他又会在哪儿呢？

你说，爹不会被北兵抓去，要么——

话没说完，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一只乌鸦从她们头顶飞过，“呱、呱”叫两声。妹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说什么，“要么”什么？

姐姐缓过神，搪塞说：

我也不清楚，只是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呃，对了，我们不是找爹吗，他应该在城里，穿官兵衣裳，拿着兵器，在保卫皇上的台城呢。

可是，他不会受伤，或者——

这一回，轮到妹妹捂住自己的嘴巴了。又一只乌鸦从她们头顶飞过，“呱、呱”叫了两声。

别乱讲，不会的。老天保佑他，还有我们的皇上。

姐妹俩一齐跪在地上，仰望苍天，嘴里念念有词。两人的表情都很虔诚。她们祈祷苍天保佑她们的爹平安无事。身处浩劫，凡人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与家人的性命。在一个注重亲情的民族，他们对家人性命的关注，甚至要超过自己的性命，所以，懦弱的母亲在危难之际为了救自己的孩子能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与力量；而他们关注自己的性命，往往也是为了免去家人的担忧。只要人不死，一切都会好的。她们也祈祷苍天保佑庶民百姓的皇上平安无事，身体健康，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