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读者读到这儿，或许要断言：你的小说太灰暗，并且，作为描写历史事件的文学作品，与史实颇有出入。人类历史上，无论哪一个地域，哪一个时代，哪一个民族，都有流光溢彩的一幕。中华民族尤其如此，它多灾多难，每逢大难临头，总能涌现出许多志士仁人，伴随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多少慷慨悲歌，千百年来一次又一次撞击人们的心灵。多难兴邦，因为有了他们的献身，中华民族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屹立于世界东方。公元548年的台城之战同样如此，台城内外，军民们浴血奋战数百个日夜，保家卫国，勇猛杀敌，把一段历史演绎得如火如荼、轰轰烈烈，怎么讲，也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啊。

我承认此言在理，起码，逻辑上是如此。下面，我就打算写一个与这一事件相关的小故事，算是给这部小说抹上一点亮色吧。

两彪人马摆开架式，一方在城上，另一方在城下。没人射箭、扔石块，或者发射火球之类的凶器。都是事先讲好的条件，也是千古以来军事家、政治家心照不宣的道德底线。战场上，除了有杀人的不讲规矩，还有相应的规矩，比如，谈判时不得开火。

城外人骑在马上，排成一行，骑兵身后还有许多徒步兵丁压阵，显得人多势众。城内人不用骑马，徒步走到城墙上，也排成一行。为了壮威，有几个人把马牵上城墙，然后骑上，站在那些人的身后；另有人隐入墙后。双方剑拔弩张，弓箭手张弓搭箭，箭头纷纷瞄准对方的要员。这也是谈判的要素之一，也是规矩，战场上除了有谈判时不许动武的规则，还有随时动武的潜规则。

城外人高喊，羊大人，睁大眼睛瞧瞧，那是谁。话音甫落，骑马者一齐后退，露出先前藏在他们身后的一人。那人也骑马上，双手反缚，头垂下。城外人抓住那人头发，抬起，得意洋洋笑言，看清楚了，是谁。城内人见了，怒火中烧，七窍喷血。

卑鄙，无耻！

城外人不急不恼。

老吴给你多少好处，如此卖命，连家人性命都不顾了。咱们做个交易吧，你把城门打开，放咱进来，老吴给你的好处，咱加倍补偿。当然，你若要与咱共享江山，也可以商量。

做梦去吧！

城内人破口大骂。

哟哟，火气还不小——

城外人口气一变，声色俱厉。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儿子的命在咱手上，他的死活由你定。

城外人揪起那人的衣领，摇了摇，松开，又把手掌放在那人的脖子上，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到了那时候，别怨咱不仁义。

杂种，认错人了你——羊某人倾宗报主，犹恨不足，岂计一子，幸早杀之。

见城内人如此决绝，城外人无奈，悻悻而退。他们不甘心，没过几天，相似的一幕复现于城下。这一回，城内人没容对方开口，冲着被缚者大吼。

畜生，以为你早死了，何为苟活？

他从身旁卫兵手中夺过弓箭，张弓射去。城外人吓一跳，慌忙带上那人后撤。

此计未见成效，他与癫痫王都很沮丧，唯有刀疤脸，一脸的得意。

大哥，砍不砍？

他说算了，是条汉子，留下他的种，接着又说奇了怪了，将领如此忠勇，主子咋如此昏庸。

照理说，咱这点人马，早被他们碎尸万段了。

癫痫王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