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08年的一天，我来到台城。我是特意为它而来的，想实地走走，找一找写作的感觉。许多年前，我就打算写一个关于它的故事。根据资料的记载，我找到了它。依然是那个空间，时间把曾经有过的种种迹象（也包括人的情怀）洗涤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一丝痕迹。原先的城墙成了几条现代化的大马路。我环顾四周，围墙、高楼、商铺紧密相连；路口有红绿灯指挥交通，人来车往。深秋时分，明亮的阳光把建筑物的阴影投到了街沿，你走在街沿上，便走在它们的阴影下。我拐弯、拐弯、再拐弯，在那块深深烙入我脑海的空间，走出一个四方形。我用脚步丈量虚拟的台城，行走于现实，思维却落入往昔，想象自己行走于当时的城墙，想象那些堞楼、城门、护城河、吊桥，还有兵丁与城墙两旁身穿昔日衣裳匆匆行走的路人。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我轻声吟诵这一首诗，心情却与当时的诗人大不相同——他因往事如梦、物是人非而伤感，我却没有伤感，虽然此时的台城对我而言不仅仅物是人非，而是物非人非，甚至，连诗人当时的伤感，也成为遥远的往事。我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伤怀往事、发一番思古之幽情的，而是要在如烟如梦的往事中寻找蕴藏于其中的意义，用键盘敲打出来，为衣着现代的读者贡献几小时或许还有点意义的阅读时间。

我沿虚拟的城墙走一圈，看表，大约花了一小时。就一座城池，尤其是皇城而言，它的规模确实不大，然而，那方寸之地曾经有过的人与事却异常精彩，草寇与皇帝，忠臣与内奸，英雄与懦夫，流氓与文人，舍生取义与贪生怕死，刀光剑影，金戈铁马，喋血沙场——一一展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