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最后一击?:T.J.克拉克论波洛克及抽象表现主义


     最后一击?:T.J.克拉克论波洛克及抽象表现主义


当代著名艺术社会史家T. J. 克拉克(T.J. Clark, 1943年- )关于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及抽象表现主义艺术的两篇评论,是在这一艺术运动结束近30年后,也是在克莱门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和迈克尔·弗雷德(Michael Fried)的形式批评尘埃落定多年后才发表的。《杰克逊·波洛克的抽象》①最初发表于1986年,即克拉克的《现代生活的画像:马奈及其追随者艺术中的巴黎》出版后一年,而后此文又以《不悦的意识》为题收入他的《告别观念》一书。



结合传记材料,克拉克按时间推移细致地分析波洛克创作的演变:从1947年开始,波洛克感觉到自己处于全新表达方式产生的边缘,想要用滴洒绘画来“描绘他和世界的关系”,以象征某种供体验的秩序,而这要在粉碎对世界中任何事物的依附或者断绝对自然的联想之后才能获得。可是在他将尘世各种元素抛进画时,并没有合成为一个有着“视觉整体性”的秩序,反而产生了“不和谐”,而波洛克在绘画中仍然坚持使用其原创的“哥特,妄想症,愤怒”,以不和谐的形象抵制有关总体性的形象,这恰恰便是克拉克所强调的画作中的否定和怀疑——“激烈的暴力”(“Arguments” 82)。但是,克拉克强调,这个“不和谐”并不是波洛克绘画的真相,而只是一个时刻。波洛克的目的不是让画中不和谐的形象取代整体形象占据支配地位,因为他选择的是抽象而非模仿。他想要以增加内涵的方式来为理解内涵设置障碍,从而越过隐喻这个层面,企图以此促进象征的意味,波洛克意识到,可以在不触碰隐喻、清除掉所有带有相似性的痕迹和残留影像的情况下达到严格的“视觉性的”、反形象的抽象绘画,从1948年开始,他采用新技术去营造某种触觉、颜色和空间构成,防止作品与自然景色(或甚至是海洋、天空)相似。克拉克认为,《1949年第1号》(No.1,1949)是1947年到1950年间的经典,因为其绘画语言在此画上获得了最大程度的简洁和微调。可是,1950年的到来却突然地宣告抽象的结束,《秋天的韵律》(Autumn Rhythm,1950)《一》(One, 1950)等已具有逼真的完整性隐喻,伴随着某种实践的迹象走向终点。克拉克指出,波洛克画中不和谐的形象变成了黑白的简单图解;因为“不和谐”意识到自己是模仿、是笔迹、是某种戏剧,所以在知觉的混合中,它就被剔除走了(“Unhappy” 340)。在面对批评家的赞赏和沦为时装摄影背景的命运之中,波洛克的探索历程结束了。

在析述了波洛克抽象历程之后,克拉克并没有忘记那种促使其抽象绘画产生的“否定性”。即,波洛克的艺术,在它们对资产阶级霸权的抵抗中,回到了它自有的抽象的根本情境之中,并试图赋予它们以形式。“在其1947年到1950年的最好时期,波洛克的绘画是矛盾的:它靠矛盾生活,靠它们兴盛,也因它们而失败。这种矛盾是任何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创作出来的抽象绘画都会遇到的,因为这个文化环境掌握不了(尽管它非常想这么做)符号化的社会现实” (“Unhappy” 365)。这个充满了“苦恼意识”的矛盾就是,一方面抽象绘画想要在结束与物质世界的关系后建立新的感受秩序,另一方面,绘画又不可能通过现有的方式去获得这种方式。它在这种矛盾感和分裂感中被资本主义文化吞噬。

  克拉克断言,现代主义的最好创作者,如马奈、毕加索和波洛克,他们都诚恳地承认了自己小资产阶级式的渴望,都卷入了一场战争,这战争的双方,一边是对绘画技艺的运用,另一边则是他们意欲“控制和评价”的世界,而这场以绘画技艺来抵抗总体性、“征服”世界的战争,最终都走向了“成功的失败”。这种失败,恰恰是克拉克认为《1948年第1号》超越了《一:1950年第31号》(One: Number 31,1950)的原因。因为它体现了现代主义的“悲怆”(“Unhappy” 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