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造香厕(一座空中楼阁般的厕所),以香木搭架子,下填土,上铺洁白鹅毛,“凡便下,则鹅毛起覆之,童子俟其旁,辄易去,不闻有秽气也”。
2、一日,他买了一个叫赵买儿的歌姬,留宿别业中。但倪瓒心疑其不洁,让她先洗澡,然后“既登榻,以手自项至踵,且扪且嗅。扪至阴,有秽气”,又让她去洗,洗来洗去三次,直洗到东方既白,不复作巫山云雨之想,只好徒赠她些金银,打发了事。
3、仆人挑水来煮茶时,倪瓒只取前一桶,后一桶扔掉。问其所以,曰:仆人或许放屁,会污染了后一桶水。
4、某友人夜宿倪家。倪恐其不净,一夜巡视三四次。听得友人咳嗽,倪便一宿未眠。待天亮,急命仆人四处寻其友所吐之痰。仆人找不到,只好找来一片有污迹之树叶冒充。倪捂住鼻子,令仆人快送至三里之外丢之。
5、倪瓒因得罪朱元璋而下狱时,对送饭的牢头云:须将碗筷举过头顶,因怕有唾沫污染饭菜。狱卒大怒,干脆将倪瓒锁在尿桶边,夜夜闻尿。后有人求情方得免。
6、倪母病,尊母命,请葛仙翁入清閟阁翻看。不料葛随地吐痰,倪便终生不再入阁。
7、元末时,“吴王”张士诚、张世信来求画,倪瓒不从。张氏大怒,打了倪瓒几十鞭,并指其欲杀之。倪瓒挨打时也一言不发。问其所以,曰:“一说便俗”。
8、倪瓒之死有二:一云为朱元璋令人将其扔进粪坑淹死;一云罹患痢疾,临终前“秽不可近”而死。总之都是死于粪便,与其生前的洁癖(及风度)交相辉映也。
附:
云林遗事五则(见《清閟阁集》附录一)
高逸
署名日东海倪瓒,或曰懒瓒。变姓名曰奚玄朗,字曰元镇,或曰玄映。别号五,曰:荆蛮民、净名居士、朱阳馆主、萧闲卿、云林子。云林多用以题诗画,故尤著。
云林有清閟阁、云林堂。清閟阁尤胜,客非佳流不得入。尝有夷人道经无锡,闻瓒名,欲见之,以沉香百斤为贽。绐云:“适往惠山。”翼日载至,又云:“出探梅花。”夷人以倾慕不得一见,徘徊其家。瓒密令人开云林堂,使登焉。堂前植碧梧,四周列奇石,东设古玉器,西设古鼎、尊罍、法书、名画。夷人方惊顾间,谓其家人曰:“闻有清閟阁,能一观否?”家人曰:“此阁非人所易入,且吾主已出,不可得也。”其人望阁再拜而去。
张士诚弟士信,闻元镇善画,使人持绢缣侑以币,求其笔。元镇怒日:“予生不能为王门画师。b即裂其绢,而却其币。一日,士信与诸文士游太湖,闻渔舟中有异香,此必有异人。急傍舟近之,乃元镇也。士信见之,大怒,欲手刃之。诸文士力为劝勉,命左右重加菙辱。当挞时,噤不发声。后有人问之日:一君被士信窘辱,而一声不发,何也?”元镇曰:“出声便俗。”
茆山羽士张伯雨,时来谒。舟甫至,闻报,即使二童子邀于水次。及中途,又遣二童子迎候。及门,又遣二童子出肃云林。久之,始出,礼意甚恭。伯雨以其久不出,有难色,询知沐浴更衣为敬己设,遂与定交。
元镇晚年流落,泊然居贫。有富人厚币贽谒,乃笑日:“若亦知有我乎?”遂受其币。富人出扇索书,元镇不悦,裂其币,散坐客,且谢富人日:“吾画不可以货取也。”其人惭退。元镇素好饮茶,在惠山中,用核桃、松子肉和真粉成小块如石状,置茶中,名曰“清泉白石茶”。有赵行恕者,宋宗室也,慕元镇清致,访之。坐定,童子供茶,行恕连啖如常。元镇艴然曰:“吾以子为王孙,故出此品,乃略不知风味,真俗物也。”自是绝交。
云林遗像在人间者甚多,大抵皆形似,上有张伯雨题赞。云林古衣冠,坐一连床,据梧几,握笔伸纸,搜吟于景象之外。几上设酒尊一,砚山、香鼎各一,床倚画屏,籍以锦茵,置诗卷盈束。一苍头持长柄麈拂立几侧。一女冠左持古铜洗,右持斟水器及巾帨之具。
元镇交惟张伯雨、陆静远、虞胜伯及觉轩王氏父子、金坛张氏兄弟,吴城陈惟寅、惟允,周正道、陈叔方、周南老,其他非所知也。
诗画
元镇诗名传闻馆阁问。晚年益肆力吟事,走笔信口,或有似唐人。为文不蹈袭前人轨辙,书逼黄庭,画法入巨然之室,二米有所不逮也。陶南村谓其晚年率略如出二米,殆非知言。
云林征君以雅洁为人所慕,片纸流落,亦多珍藏,况与其人之先世者乎?此《中秋夜》一诗及《厕鼠》古体,皆写遗其乡邹惟高者,其裔孙兀饶以其家故物,保之尤谨。予尝爱云林诗能脱去元人秾丽之气,而得乎陶、柳之法。然世之知之者尚少,特以其隐处山林之下耳。
云林子当元末,不与陈敬初辈食张氏禄,避地云间,以全其身,盖鸿飞冥冥不丽于鱼网者也。此《竹石图》作于乱定之后,乃国朝建元洪武之岁,面石林为书“甲子”,其意欲效陶靖节耶?然不知云林出处与靖节同否?范斋先生俾予题识,因以质之。弘治四年七月廿五日,延陵吴宽书。
元镇好僧寺,一住必旬日,篝灯木榻,萧然晏坐,时操纸笔作竹石小景。客求必与,一时好事者购之,价至数十金。壮年有巨幅《雅宜山图》,甚为当世所珍。元镇又有《雅宜山竹枝诗》二首,云雅宜山旧名娜如山,盖虞道园所命名,然未若娜如之名近古也。
赵松雪孟煊、梅道人吴镇仲圭、大痴老人黄公望子久、黄鹤山樵王蒙叔明,元四大家也。高彦敬、倪元镇、方方壶,品之逸者也。盛懋、钱选,其次也。松雪尚工人物,楼台花树,描写精绝,至彦敬等,直写意取气韵而已。今时人极重之宋体,为之一变。彦敬似老米父子,而别有韵。子久师董源,而稍变之,最为清远。叔明师王维,秾郁深至。元镇极简雅,似嫩而苍。或谓宋人易摹,元人难摹,元人犹可学,独元镇不可学也。余心始不以为然,而未有以夺之。弇州山人王世贞题。
洁癖
元镇既散其田,而税未及推入,国朝催科者坌集,元镇逃去,潜于芦苇中,爇龙涎香,竟踪迹得之,故柯九思诗云:“夜雨推篷写松石,焚香何处独题诗。”
光福徐达左构养贤楼于郑蔚山中,一时名士多集于此,云林为尤数焉。尝使童子入山,担七宝泉,以前桶煎茶,后桶濯足。人不解其意,或问之,曰:“前者无触,故用煎茶。后者或为泄气所秽,故以为濯足之用。”
尝眷赵买儿,留宿别院,疑其不洁,俾之浴。既具寝,且扪且嗅,复俾浴不已,竟夕不交而罢。赵谈于人,每为绝倒。溷厕以高楼为之,下设木格,中实鹅毛。凡便下,则鹅毛起覆之。童子俟其傍,辄易去,不闻有秽气也。
尝留客夜榻,恐有所秽,时出听之。一夕闻有咳嗽声,侵晨令家僮遍觅无所得。童虑捶楚,伪言窗外梧桐叶有唾痕者,元镇遂令剪叶十余里外。盖宿露所凝,讹指为唾以绐之耳。
杨廉夫耽好声色,一日与元镇会饮友人家。廉夫脱妓鞋,置酒杯其中,使坐客传饮,名曰“一鞋杯”。元镇素有洁疾,见之大怒,翻案而起,连呼“龌龊”而出。
元镇尝入城访周南老,必先使人投刺。南老礼遇特厚,凡燕室柱础之间,必先洗涤,然后延坐。
元镇母疾,延吴门葛可久治疗,以所乘白马载之。马乃元镇所极爱者。可久素憎其癖疾,雨中往途中,上下故以泥污马。入抵其家,元镇见马被一污,心已不悦。迎入书室,复故乱其文博之具。元镇大恶,拜其母曰:“儿欲母速起,故忍之耳。儿疾虽死,不愿其医矣。”马洗数日乃止。
元镇尝寓其姻邹氏。邹氏塾师陈子章有婿日金宣伯,一日来访邹翁。元镇闻宣伯儒者,倒屣迎之,见其容貌粗率,大怒,掌其颊。宣伯不胜愧愤,不见主人而去。邹翁出,颇怪之。元镇日:“宣伯面目可憎,语言无味,不足以当吾之雅,是以斥之也。”
同郡有富室,池馆芙蓉盛开,邀云林饮。庖人出馔,拂衣起,不可止。主人惊愕,叩其所以,曰:“庖人多髯,髯多者不洁,吾何留焉!”坐客相顾哄然。
阁前置梧石,日令人洗拭,及苔藓盈庭,不容人迹,绿褥可爱。每遇坠叶,辄令童子以针缀杖头挑出,不使点坏。
游寓
踪迹多在松陵、笠泽间。陆庄有蜗牛庐,则其尝栖止处。荆溪善权、离墨、铜官,其游甚数。尝避兵泖上,有《出泖》诗。老年游历江湖,多寓珠宫梵刹,有《怀归》诗,云:“他乡未若还家乐,绿树年年叫杜鹃。”洪武甲寅还乡,时已无家,寓姻亲邹惟高家。是岁中秋,邹氏开宴赏月,元镇以脾疾戒饮,凄然不乐,乃赋诗,有云“红蠡卷碧应无分,白发悲秋不自支”之句。不久竟以是疾卒于邹氏。
饮食
蜜酿蝤蛑:初用盐水略煮,才色变,便捞起劈开,留全壳。螯脚出肉股,剁作小块。先将上件排在壳内,以蜜少许入鸡蛋内搅匀浇遍,次以膏腴铺鸡蛋上,蒸之。鸡蛋才干凝,便啖。不可蒸过。橙齑醋供。
煮蟹法:用生姜、紫苏、橘皮、盐同煮,才大沸透便翻,再一大沸透便啖。凡煮蟹,旋煮旋啖则佳。以一人为率,只可煮二只,啖已再煮。捣橙齑醋供。
黄雀馒头法:用黄雀以脑及翅,葱、椒盐同剁碎,馅腹中,以发酵面裹之,作小长卷,两头令平圆,上笼蒸之。或蒸后如糟馒头法糟过,香油煤之,尤妙。
雪盦菜:用春菜心,少留叶。每棵作二段入碗内,以乳饼厚切片,盖满菜上,以花椒末于手心揉碎,糁上椒,不须多。以醇酒入盐少许,浇满碗中,上笼蒸。菜熟烂,啖之。
熟灌藕:用绝好真粉,入蜜及麝少许,灌藕内,从大头灌入,用油纸包扎煮。藕熟,切片啖之。
蓬花茶:就池沼中早饭前日初出时,择取莲花蕊略破者,以手指拨开,入茶满其中,用麻丝缚扎定,经一宿。明早摘莲花,取茶纸包晒。如此三次。锡罐盛,扎口收藏。
糟馒头:用细馅馒头,逐个用细黄草布包裹,或用全幅布先铺糟在大盘内,用布摊上,稀排馒头,其上再以布覆之,用糟厚盖布上。糟一宿取出,香油煤之。冬日可留半月,冷则旋火炙之。
烧鹅:洗肉净,以盐、椒、葱、酒多擦腹内外,用酒、蜜涂之,入锅内,竹棒阁起。锅内用水一盏、酒一盏,盖锅用湿纸封缝,干则以水润之。用大草把一个烧,不用拨动。候过再烧草把一个,住火饭顷。以手候锅盖冷,开盖翻鹅,再盖以湿纸,仍前封缝,再烧草把一个。候锅盖冷,即熟。入锅时以腹向上,后翻则以腹向下。
煮决明法:先净洗,入酒瓶内,以清茶水贮瓶满。砻糠火煨一番,取出换水,浸之,切用。
七修类稿·元镇二香
元末倪瓒,字元镇,无锡人也,性好洁,有逸才,诗画似其人。所居有清阁、云林堂,多蓄古书画奇玩,家亦富焉,惜品高而不知时。张士诚之弟士信闻其名,使人送币求画,元镇裂其绢素,且骂之。士信一日与诸文士游太湖,闻渔舟有安息香,意必有异人,急傍,乃元镇也。士信即欲手刃,赖诸文士劝止,犹鞭背数十。入国朝,尽散其产,奈何不过其税,而催科者集其室,逃入芦洲,龙涎以自适。因香被执,囚于有司。每传食,命狱卒举案齐眉。卒问其故,不答;旁曰:“恐汝唾沫及饭耳。”卒怒,锁之溺器之侧。众虽为祈而免,愤哽成疾。今人以渔舟之香为祥止庵,太祖因得而诛,以元镇为太祖投之厕中,皆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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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风流 :元代画家倪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