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伴随着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以电子支付和移动支付为主的无现金支付体系在我国逐渐发展起来,目前已在全国大多数城市取代票据、现金、银行卡等传统支付方式。无现金支付方式的崛起逐渐弱化了人们头脑中对于货币、票据等的概念,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无现金社会”的到来,使得人们的生活朝着更加高效、便捷的方向发展。

在2017年的两会上,就有人大代表委员专门对“无现金社会”的建设提出过相关建议和提案。全国政协委员、杭州市副市长谢双成便提交了 《积极推进“无现金社会”建设》的议案,建议以“互联网+政务”为切入点,让公共服务等深入人民群众生活的场景率先实现“无现金”。全国人大代表、奥克斯集团董事长郑坚江提交了《关于开通医保网上在线支付功能的建议》,提议将医保福利与移动支付全面打通,积极推动在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等领域全面实现“无现金”,让群众少跑腿,让数据多跑路。全国人大代表、杭州市公交车司机虞纯提交了《关于全面推进无现金社会建设的建议》,呼吁让老年人、残障人士以及生活在中西部等偏远地区的人们都能够享受到无现金生活带来的便利,走完中国迈向无现金大国的“最后一公里”。^[6]

其实,“无现金社会”并不是一个全新的概念。在很多国家,“无现金社会”早已从概念层面落实到了具体实践。丹麦中央银行在2017年关闭境内所有印钞部门,宣布不再印刷和制作丹麦克朗现金；挪威最大的银行DNB也在2016年呼吁停止使用纸币并关闭部分支行的现金业务；瑞典有将近一半以上的银行网点不接受现金的存取款业务；印度政府也在颁布“废钞令”之后推出了国家支付钱包和国家支付二维码；就连韩国这个在全球范围内对现金依赖最少、信用卡普及程度最高的国家,也称其目标是在2020 年让硬币彻底退出流通领域,逐步朝着“无现金社会”的方向发展。^[7]

可见,当今世界的无现金化趋势越来越明显,在信息技术快速发展的中国,“无现金化”社会同样离我们越来越近。但“无现金化”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曾几度引发热议。主要的导火索有两个：其一是某商家拒收现金引起了各方争议,其二是支付宝、微信两大移动支付平台以及蚂蚁金服、苹果、银联等企业举办的“无现金”推广活动产生了重大影响。支付宝曾提出将推动我国在未来的“五年”内进入“无现金社会”,并于2017年8月1日至8月8日期间在全国多个城市举办“无现金城市周”大规模营销活动。与此同时,各路商家也为抢占市场、推动消费,推出了“8.8无现金日”“618购物节”等活动。这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重大反响。

不可否认的是,非现金支付的“数据化”“痕迹化”确实在防止腐败、防偷税漏税等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其操作过程的高效、快捷也确实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便利。对于企业和商家来说,推动支付方式的“无现金化”也无可厚非,这只是一种经营行为。但在具体的支付场景中,出现商家拒收现金,而只接受手机支付的现象,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于理来讲,拒收现金到底是对是错?有观点认为拒收现金不等于拒收人民币,继而为拒收现金找了一堆合理的理由。也有观点认为这样的行为违反了法律,合理只是为商家找的一个借口。从法律上来看,《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国人民银行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币管理条例》均有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定货币是人民币。以人民币支付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的一切公共的和私人的债务,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拒收。”人民币为法定货币,当然也包括现金在内。现金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定货币,行使着国家货币流通的主权。从这个层面来看,商家拒收现金的行为看似合理,实则无据,形如合法,其实违法。但仍然有部分人抓住“不收现金不等于不收人民币”的借口不放,以此来自证合理。且先不讨论商家不收现金是否属于拒收人民币现金的行为,是否构成违法,实际上,这个现象背后也反映出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法律的不完善,以及部分现有制度与现实发展不同步的问题。

从情理层面来说,不收现金是否有违社会公平?从社会现实考察,确实如此。在当前社会,无现金支付已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普及,但对于一些老年人以及残障人士来说,这未必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虽然也有不少老人在尝试着接受一些新事物、学习一些新技能,但还是由于部分主观的和客观的原因,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成为新技术的弃儿。无论是哪种支付方式,其存在的价值及合理性首先肯定是以人为中心来衡量的。因此,我们必须尊重消费者自由选择的权利,而对于那些只会使用现金支付或者乐意使用现金支付的人群,我们要尽可能地理解并给予支持。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毕竟“无现金化”不等于完全不用现金,只是从整体概念上来看,现金支付方式使用得更少了,但也不排除特殊个案的存在。

从发展维度看,“无现金化”是必然趋势。美国连线(Wired)杂志记者David Wolfman曾在他的一本名叫《无现金时代的经济学》的书中写到了关于现金的几点“原罪”。首先,现金是病菌的传递者。相关调查数据显示,现金是最易携带病菌的物体之一,普通流感病毒可在现金上存活至少三天,现金的反复使用及传递可能会加速病毒的传播,给人们的身体健康造成威胁。

其次,现金的使用带来的社会成本较高。纸质现金通常情况下只有三年左右的寿命。使用过程中的磨损、涂鸦等会造成资源的浪费,且印制成本高。据统计,2015年,美国花在现金管理上的钱就高达1 100亿美元。2007年,不计算点钞机、取款机等的费用,3 600亿欧元的现金交易成本就高达500亿欧元。

再次,现金是社会治安的破坏者。发生在各大银行、公共场所、ATM 取款机周围的抢劫、偷盗事件为屡见不鲜。在日本养老金发放的当天,就会有大量的警察被部署在全国各地的ATM 取款机周围,以防止老人被偷盗、抢劫。

最后,现金是税收黑洞的形成因素之一。由于现金交易难以留下确凿的数据证据和痕迹且难以追踪,很多自律能力不高、心存侥幸之人便会通过“账外”交易等做出一些逃税或者是偷税漏税的行为。

除了David Wolfman在书中描述的现金的“原罪”,在现实生活中,现金的发展也会产生一些副作用。比如,在小小的公交系统的点钞间,我们通常会看到多名点钞员在实现着他们“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梦想。这些来自公交车上的“钱”参差不齐,甚至还有一些游戏币。为此,很多人都期待着新的支付方式的出现,对现金的反对声越来越大。

但也不乏捍卫现金者,比如最直接的就是印钞厂。一些印钞厂认为,一方面,城乡之间的经济发展程度不一样,城乡差距难以在短时间内缩小；另一方面,受教育程度的不同及成长的时代差造成了长幼之间的鸿沟难以填平。在现阶段,非现金化的支付方式很难做到对人们日常生活的全覆盖。另外,我们不难想到一些政府贪官、贩毒者会是现金的最大支持者,其中的缘由不言自明,只有通过现金交易才能最大限度地做到防追踪、防定位。还有一些为农民工和老人代言的现金捍卫者的存在。这让人想起几年前铁路系统推行网上购票后引起的争议。虽然我们无权阻止人们使用现金,也无权干涉消费者选用哪种消费支付方式,但我们不得不尊重消费者的自由选择权。然而,技术的进步也不会因为少部分人的不适应而停止向前。

无论是支持者的声音大还是反对者的声音大,无现金化支付都已成为一种必然趋势,且这一趋势目前仍在深化过程中。值得注意的是,使用电子支付、移动支付是消费支付方式的一种新选择,但并不是必然选择。我们不能因为选择多了,反而给自己戴上“无现金”的紧箍咒,徒增束缚。应该以辩证的态度来对待正在到来的“无现金社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