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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抑制经济过热，我国自1993年开始实施了紧缩性的财政货币政策，GDP增长速度持续缓慢下降，从1992年的最高点14.7%下降到1999年的谷底7.1%，7年之中经济增长速度下降了一半以上。与此同时，通货膨胀率（RPI）也从1994年的21.4%快速下跌。代表未来物价走向的生产资料批发价格指数（PPI）从1996年10月开始出现负增长，此后，在出现了持续47个月的负增长后开始小幅上升，但从2001年年底到2002年年底又出现了持续下跌。社会商品零售物价指数从1997年10月出现下跌，于1998年至2002年持续了5年的下跌。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l）自1998年4月出现下跌，1998年至2002年中有两年出现小幅正增长，但有3个年度指数出现更大幅度的下跌。所有这些都说明，我国已经发生了较为严重的通货紧缩。

1.我国1997年至2002年通货紧缩的主要表现

我国1997年至2002年的通货紧缩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表现为物价的持续下跌，我国社会商品零售价格指数涨幅从1994年的21.7%一路下滑，1997年10月首次出现负增长，当年同比增长仅为0.6，在随后的5年中持续5年负增长。1998年到2002年，零售价格指数（RPI）的增幅分别为-2.6%、-3.0%、-1.0%、-1.4%、-1.3%。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在1998年4月首次出现负增长，1998年、1999年的增幅分别为-0.8%、-1.4%，2000年和2001年出现轻微的正增长，增幅分别为+0.4%和+0.7%，2002年又出现了0.8%的负增长，2002年与CPI下降之前的1997年相比，物价下降了1.9个百分点。生产资料批发价格指数从1996年3月开始出现负增长，在2000年4月下跌之前已经出现了47个月的负增长，在经过19个月的正增长后，2002年1月开始出现负增长。

第二，表现为货币增长幅度下降，货币流动速度下降。自1998年以来，我国各层次货币供给增长速度明显放缓，从1998年到2002年，狭义货币供给M 1平均年增长为16.02%，广义货币M 2年均增长14.9%，而从1991年到1997年M 1、M 2的年均增长幅度分别为22.8%、26.9%。与此同时，货币流通速度也持续下跌。

第三，表现在企业开工不足，失业人口增加。通货紧缩不仅造成企业减少投资增量，还使当时现有的生产能力也得不到充分的利用，根据胡鞍钢博士计算，1998年我国社会闲置的生产能力达17.9%；而根据宋国青教授的计算结果，1999年全国47%的生产能力闲置；根据第三次工业普查数据，我国900多种工业品生产能力的利用率不足60%。另据有关部门统计，我国目前大约有80%的工业品出现了绝对过剩，在中国市场上几乎没有供不应求的商品。由于企业开工不足和投资增长放缓，下岗和失业人员不断增加。到2002年年末，城镇登记失业率已上升到4%。另外，每年我国下岗职工人数维持在1500万左右，因此，我国实际城镇失业率已达10%以上。由于下岗和失业人口增加，下岗和失业人员收入锐减，购买力大大下降，从而加剧了有效需求的不足，使物价进一步下降。

第四，表现在社会消费需求增长趋缓。从理论上讲，消费需求的增长是比较稳定的，但是通货紧缩一方面会使人们形成对物价进一步下降的预期，从而会持币待购，推迟消费；另一方面通货紧缩使企业开工不足，投资增长趋缓，下岗和失业人口增加，人们会形成对未来收入下降的预期，因而不得不增加储蓄，减少当前消费，这都必然使消费需求的增长放慢。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额增长率从1994年的30.15%逐渐下降到1997年的10.2%，1998年至2002年社会消费品零售额更是低至6.8%、7.0%、9.7%、10.1%、8.8%，远低于“八五”时期年均23.2%的增长速度。

2.通货紧缩对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

通货紧缩给社会经济发展带了深远影响，若处理不好，通货紧缩比通货膨胀给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影响会更大。

（1）通货紧缩会导致经济的衰退

通货紧缩是经济衰退的助推器。由于通货紧缩增加了货币的购买力，人们倾向于储蓄，而不是支出，尤其是耐用消费的支出。这样，通货紧缩会大大抑制个人消费支出。与此同时，物价的持续下跌会提高实际利率水平，而使得名义利率下降，资金实际成本仍然有所上升，致使企业投资成本大幅度提高，投资项目越来越没有吸引力，企业会因此而减少投资支出。同时，商业活动的萎缩会减少就业机会，从而形成工资下降的压力，而投资消费需求的下降会最终导致经济衰退的可能。通货紧缩导致企业收入减少或预期收入下滑，因此企业为了保持竞争优势就不得不裁减人员或压低工资。劳动需求的减少加深了劳动市场上的竞争程度，失业的压力越大，劳动者岗位选择的倾向越弱，劳动供给向下弹性越低，愿意接受的工资水平越低，雇主越压低工资，工人的收入就越少，工人为弥补收入的不足就不得不增加劳动供给，从而使劳动市场竞争更加激烈，工资进一步下降，最终会导致通货紧缩进一步的加强。

（2）通货紧缩会加重债务人的负担

通货紧缩一旦形成，金融市场的名义利率虽然会下调，但由于价格的下降快于利率的下调，从而使得企业负债的实际利率会提高。与此同时，产品价格出现的非预期下降会造成企业进一步扩大生产的动机下降，生产力则随之下降，企业归还银行贷款的能力也会随之减弱。如果企业要通过降低产品价格来保留销售市场，会造成产品的实际质量难以保证，企业为降低成本，会减少就业，减少资本支出。而消费者产生的第一反应是减少消费，消费需求减少会促使企业进一步降低成本，竞争导致价格进一步下降，实际债务就会进一步加重。如此往复，企业负债会进一步加重，生产能力会进一步降低，经济发展越来越弱。

（3）通货紧缩会加强消费者对价格降低的心理预期，会抑制消费

初看起来，通货紧缩对消费者是一件好事，因为消费者只要支付较低的价格便可获得一定数量和质量的商品，但是，在通货紧缩的条件下，就业预期、价格和工资收入、家庭资产和负债趋于下降，消费者会减少支出，增加储蓄。价格的不断下降使消费者的心理预期加重而进一步缩减消费。经济一旦出现通货紧缩，特别是在形成通货紧缩预期的条件下，居民就会形成对消费品价格下降的预期，从而推迟消费，等待消费品价格进一步下降，然后再去买“便宜货”，这就是所谓的“买涨，不买跌”行为。通货紧缩导致居民收入下降，并且会形成对收入下降的预期，为保证基本生活需要以及预防性支出的需要，居民就要尽可能压缩消费支出，减少非必要消费支出，包括减少生活消费中的浪费，更加谨慎地使用原来的消费品，使用旧的生活用品，减少或杜绝享受性、奢侈性的消费，甚至会自己生产必需的消费品，自己提供消费服务等。总之，通货紧缩会使消费总量趋于下降。

（4）通货紧缩会影响银行业的信贷或活动，加剧经济发展的恶性循环

通货紧缩一旦形成，会使货币的内在价值有所上升，实际债务负担会因货币成本的上升而相应上升。虽然名义利率没变甚至下调，但实际利率高居不下使企业的债务负担加重，而企业经营困难又会最终体现在银行的不良资产上，一旦银行资不抵债，会造成存款人的恐慌心理，引起对银行的“挤兑”并最终导致银行的破产。

通货紧缩往往导致银行信贷萎缩。商业银行的贷款对象主要是企业，在通货紧缩的条件下，企业销售收入减少，盈利减少，企业资产价值下降，负债率上升，越来越多的企业亏损、破产、倒闭，使得银行贷款的信用风险上升，呆账、坏账产生的可能性增加。在这种情况下，商业银行要保证贷款的安全性，对贷款的发放就会倾向于保守，贷款政策趋向于严格，贷款额度、规模趋向于下降，贷款期限趋向于缩短，抵押率趋向于上升，拒贷行为增加，结果就是银行给企业的贷款减少。同时，银行不但会减少信贷规模，而且可能会提前收回已经贷出的款项。因为通货紧缩导致贷款的信用风险增加，及时收回贷款和提前收回贷款有利于保障贷款的安全性。此外，通货紧缩导致流动性风险增加，银行资产的灵活性要求增加，及时和提前收回贷款会有利于降低流动风险，有利于提高银行资产的灵活性。通货紧缩会使银行面临的支付压力增加，及时和提前收回贷款是满足支付要求的重要保障，是增强公众信心，防止挤兑的重要条件。

在通货紧缩时，银行的“惜贷”和提前收回贷款对银行而言是理性行为，但对企业而言会加剧企业资金周转的困难。企业为偿还贷款不得不低价出售资产，从而导致资产的价格下降，加剧通货紧缩。同时，银行“惜贷”和催收贷款，还可能导致投资不足和企业的破产，进而使银行坏账增加，信用链条断裂，信贷进一步萎缩，经济衰退更为严重。

总之，在通货紧缩发生时，消费者减少消费、增加储蓄，企业减少投资，银行减少信贷的投放，都是微观经济主体的理性选择行为，都是符合他们利益最大化的行为。但是，符合微观利益的未必符合宏观利益。消费者减少消费、增加储蓄，企业减少投资，银行减少信贷的投放，这些行为的后果都造成了宏观的有效需求不足，加重了通货紧缩的程度，从而造成通货紧缩，加剧微观经济主体收缩行为的恶性循环，而且会造成这种恶性循环难以被打破。

通货紧缩产生的原因如下。

1.亚洲金融危机是引发国内通货紧缩的导火索

作为其他物价指数的先行指标，国内批发物价在1996年10月已经出现负增长，预示着中国1993年以来治理通货膨胀的宏观经济调控目标已经达到，并且物价可能继续下行。而1997年10月出现的零售物价负增长是经济运行的惯性表现，也预示着中国经济在“软着陆”过程中因调控力度过大，出现了通货紧缩的迹象。同时，1997年7月爆发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对全球经济所产生的消极影响力度，是我们没有充分认识到、估计到的，因而反应不足，国家宏观经济政策未能做出必要的调整。此外，由于出口交货至少是6个月以前的订货，危机发生以后不久，东南亚国家和韩国对我们的订货量开始降低，因此东南亚金融危机对我们出口的影响是在1998年以后才开始显现的。出口减少，直接给生产企业带来损失，使其被迫减产或停产，或者出口商品转内销，从而加剧国内市场的供给过剩程度，迫使国内市场价格进一步下跌。这样，1998年4月以后，中国的通货紧缩“迹象”开始加剧，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通货紧缩。

2.国内需求严重不足是通货紧缩的主要原因

国内需求不足，各方面都承认。1996年我国成功实现“软着陆”后，经济实际上进入了新一轮经济周期的收缩期，经济增长幅度开始下滑。再加上我国经济改革逐步深化，职工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住房制度改革迫在眉睫，新一届政府精简机构的改革刚刚开始，所有这些都促使大众居民深感生活艰辛，对未来的收入预期趋低，不敢轻易消费，他们趋向于将收入用于增加积蓄以备不时之需。这一切都造成了比较严重的消费不足。

从1996年到2002年，我国8次降低银行存贷款利率，并大规模调低存款准备金率，以期启动消费和投资，但是，效果不是很理想。造成我国利率政策效果不好的原因在于我国投资的利率弹性很低，以及金融体制改革的紧缩效应超过了降低利率的扩张效应。在通货紧缩时期，由于物价下跌，实际利率上升，企业投资获利的机会减少，预期收入下降，因此，企业一般不愿意借贷；而另一方面，在1992年至1994年经济过度繁荣的时期，国有企业的负债率上升很快，随着经济发展的回落，许多企业出现偿债困难的现象，银行不良债权快速增加。随着国有银行商业化的不断推进，银行的风险约束增加。通货紧缩时期，由于企业投资预期收入下降和企业资产抵押能力下降，造成企业的偿还能力不足，银行信贷资金的风险上升，银行存在“惜贷”现象。最终导致降低利率也无法促进投资的大规模增长。

3.当时的生产能力严重过剩是通货紧缩的一个重要原因

改革开放开始以后，为了解决长期的物质短缺带来的困扰，改革的首要目标就是解决人民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需要，力求人民生活达到“温饱”。出于对物质短缺的恐惧，各地都产生了宁多勿少的观念，在所有制和投资体制等其他改革滞后的情况下，多年对基本生活用品生产的过量投资、重复建设，导致了全国生产能力严重过剩。据有关部门统计，到2000年我国约有80%的工业品出现了绝对过剩，在中国市场上几乎不存在供不应求的商品，90%以上的商品供过于求。生产能力的大量过剩，必然造成众多商品供大于求，引起价格下跌。这是改革的成就，也是改革不彻底的表现。

4.当时全球通货紧缩是国内发生通货紧缩的国际背景

1997年以后，全球性的通货紧缩日趋明显。正如英国《经济学家》所指出的，世界在经历了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之后，再次进入全球性的通货紧缩时期。亚洲金融危机不仅使得世界经济增长率和贸易增长率大幅度下降，还使生产能力大量过剩、需求锐减，导致国际市场上商品价格大幅下跌。原材料价格、生产者价格、消费价格都在下降，我国的经济对外依存度高达34%，全球都在患“通货紧缩”的“流感”的时候，对于在市场经济上刚刚出道的“新手”中国来说，不被“传染”是不可能的。

5.对通货紧缩的认识不明确、对困难局面的估计不足是通货紧缩持续的主观因素

从宏观经济年度内的运行和政府的调控过程来看，政府对通货紧缩没有清晰的认识。1998年4月，当零售物价出现负增长达到6个月时，已有学者发出了中国出现通货紧缩的警告（樊纲，1998），但是作为国家宏观经济监测权威机构的国家统计局否认中国出现通货紧缩。1998年7月朱镕基总理在晋蒙视察时曾使用“通货紧缩”一词描述宏观经济形势。之后，学术界出现了关于通货紧缩的判定标准，即单一标准和多重标准的分歧，双方相持不下，而且愈加激烈，到2000年都未见分晓。由此，政府有关部门对“物价持续下降”是否是通货紧缩的判断也在变化。1999年3月11日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戴相龙在答记者问时持多重标准，否认中国已经出现通货紧；1999年4月3日在答《华尔街日报》记者提问时，朱镕基指出当前中国经济面临的主要困难是通货紧缩，是物价不断下降。时隔一周，国家计委副主任王春正否认中国存在通货紧缩，戴相龙在1999年6月出版的《中国货币政策报告·1999》中继续对中国存在通货紧缩的问题持否定态度。从那以后，政府关于是否出现通货紧缩的判断明朗化，认为中国出现了“通货紧缩趋势”或“通货紧缩迹象”。可以推测，政府部门关于通货紧缩的意见分歧很大，但逐步接受了关于通货紧缩的“多重标准”，认为中国最多出现了通货紧缩的“趋势”或“迹象”，否认存在通货紧缩。基于这样的判断，中央政府在宏观经济政策的取向上迟迟没有提出反通货紧缩的口号和意向，治理“物价持续下降”的经济政策在行动上也相对迟缓，比如，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也是到1998年7月，在面对上半年国民经济增长率继续下滑的严峻局面时才提出来的，9月才开始实施，当年政策的有效实施时间不足4个月。而中央银行直到2000年年末才提出放松的或者积极的货币政策取向，只是“努力”和“进一步”发挥货币政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