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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史
1.2.3.4 第四节 陈胜、吴广领导的农民大暴动与秦朝的灭亡
第四节 陈胜、吴广领导的农民大暴动与秦朝的灭亡

“山雨欲来风满楼”,正是始皇临死前夕中国社会的情景。所以当始皇一旦魂断,宫车晚出,接着便到来了一个暴风雨的时代。这就是爆发了中国史上有名的陈胜、吴广所领导的农民“大叛乱”。

陈胜、吴广所领导的农民“大叛乱”之爆发,决不是一个偶然的历史爆炸,而是自始皇兼并天下以来中国社会经济发展之必然的归结。我们知道,始皇所接受的天下,是一个久经战争、凋零残破的天下,像这样的天下,如果不在很好的复员政策之下,使之经过长期的休养生息,决不能恢复元气,从而使社会生产力走向更高发展的道路。但是秦代的政府,为了过于积极地实现商人地主的利益,并没有经过必要的复员阶段,马上又在这凋零残破的社会经济基础之上,再展开了更大规模的战争动员与劳役动员。军事的征发,经济的榨取,政治的收夺,以风行雷厉之势,齐头并进,把那患贫血病的社会之最后一滴血液,也抽出来了。匈奴打退了,南越征服了,长城建筑了,驰道开辟了,阿房宫也落成了,可是旧贵族的铁锤也伸出来了,农民的反叛标语,也发现了。

然而在始皇时代,始终尚能维持一种表面的平静,这就因为当时统治者内部,还能在始皇的领导之下维持一种和衷共济的局面,因而中央政府尚保有一种强大的力量,从而得以以此为出发点而行使其对全国人民之武装的镇压,政治的迫害,刑罚的威骇以及文化思想的剿灭。但是独裁政治、政治领袖个人对于政治全局的关系,是很重要的。所以当始皇的呼吸一断,统治者内部便发生了残酷的内乱。沙丘(今河北广宗西北)的灵前会议,就正是统治者内部决裂的起点。统治者内部的决裂,当然要削弱统治的力量。为了要用这种已经削弱了的力量来继续支持其统治,当然要对人民行使其更残酷的压榨。这样一来,秦代的政权,就正像一个患了狂热病的人,在大烧大热之中,归于死亡。

早在始皇时代,秦代统治者内部即已开始分裂的过程。在当时,显然有三个派别的存在。其一是以扶苏为首的新贵族派。秦代所有的公子及公主,都是属于这一派。这一派拥有庞大的国防军队[44],掌握着边防要塞[45],在中央,也有相当的势力[46]。其二,是以李斯为首的官僚派。所有出身于商人地主的官僚,都是属于这一派。[47]这一派拥有雄厚的财政后援,把持中央政府,左右国家大政方针。[48]其三,是以赵高为首的宦官派。所有当时宫廷的“中人”或“内官”,都是属于这一派。[49]这一派包围在始皇的左右,掌握着宫廷的秘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他们是独裁政治的副产物,也是无恶不作的杀人犯。

这三派因为身份不同,主张亦不同。贵族派为了稳定社会的秩序,从而巩固其万世一系的帝统,所以主张对外采取守势,保存实力;对内与民休息,恢复元气。[50]官僚派则相反,他们为了积极实现商人地主的利益,所以主张对外推行开疆拓土的冒险政策,对内推行残民以逞的暴君政治。[51]宦官派可以说没有主张,但是为了窃权弄势,他们却希望有一个可以随便欺蒙的皇帝。[52]

此三派者,以要求各异,政见不同,始皇时,即常发生明争暗斗。始皇知之,但以三派皆忠于自己,故兼容并蓄。但始皇之属意,则为贵族派的领袖公子扶苏;所以在他未死之前,即授以兵权。到弥留之际,又赐书扶苏,嘱其“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并赐以皇帝之符玺。

始皇死在沙丘途中,当时贵族派没有一人在侧,于是宦官派与官僚派在沙丘开了一个秘密的联席会议[53],决定秘丧不发,遗嘱缓发,把始皇的尸体与鲍鱼放在一块,运到咸阳再说。[54]在灵车的行进中,宦官派领袖赵高提出了重大的政治阴谋,这就是矫诏杀扶苏与蒙恬而拥立胡亥承继帝位。并且压迫官僚派领袖李斯在他们政治阴谋的决议案上签了字。[55]乃“诈为受始皇诏丞相,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扶苏与蒙恬,命其自杀,扶苏信为父命,遂自杀。蒙恬知其伪,不肯死,即以属吏,系于阳周(今陕西子长西北)。于是政治阴谋,很迅速而顺利地完成了。

现在胡亥做了秦代的二世皇帝,赵高为郎中令,宦官派执政了。他们第一个政治任务,当然是以毫不容情的手段,消灭所有的新贵族派。并且同时打击官僚派。因此赵高向二世提供了“灭大臣而远骨肉”的办法。于是首先“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磔)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臣请从死,愿葬郦山之足……胡亥可其书”。[56]这样一来,秦代的新贵族,都屠杀殆尽了。现在开始把刀锋转向官僚。在“贫者富之,贱者贵之”的原则下,已经开始“除去先帝之旧臣”的工作,仅存的旧官僚,则在“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的情形之下,“人人自危”。这样一来,官僚派也被打倒了。现在,秦代的皇帝,已经不是商人地主的皇帝,而是宦官的皇帝了。[57]

现在灾难要降到农民身上了。阿房宫的建筑,再开了工;匈奴似乎有南向的企图,征兵的命令急于星火,迟过限期者处死刑。为了满足皇帝“狗马禽兽”之欲,“郡县转输菽粟刍藁,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又以“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现在普天之下,到处都可以看到开赴边塞的壮丁大队,到处都可以看见开赴咸阳的劳役大队。“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这真是到了农民忍无可忍的时代了,果然陈胜、吴广[58]树起了“叛乱”之旗。

公元前209年七月的某一天,有九百人左右的一队壮丁,在两个县尉的押送下,在大风雨中向着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县西南)行进,这就是开赴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县西南)的戍卒之一队。有两个轮廓分明的屯长,这就是中国史上有名的人物陈胜、吴广。这一队戍卒,因为“大雨,道不通”,已经是“失期”了。但他们知道秦代的法律,“失期,法皆斩”。

天晚了,而雨更大,队伍在大泽乡驻扎了。死的威胁压迫着这两位屯长产生了叛变的思想,他们说:“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于是陈胜、吴广遂决定假借扶苏或项燕的名义,举行叛变。因为扶苏无罪被杀,当时“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而“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借此二人的名义为天下唱,则响应者必多。

但是陈胜、吴广都是雇农,所谓“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目前与诸戍卒又同为“迁徙之徒也”。一旦举义,在群众中必不能发生信仰。于是不能不玩弄魔术。

第二天早晨,戍卒买鱼烹食,于鱼腹中得帛书,书曰:“陈胜王。”当天夜晚,戍卒们又看见附近丛祠中,夜篝火,作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这些戍卒都是富于迷信的农民,他们深信鱼和狐是不会骗人的。现在陈胜在戍卒心目中,已经不是雇农,而是他们的真命天子了。

队伍驻在大泽乡,好几天都没有开动。而且吴广屡次宣言要逃亡,其目的就是要激怒县尉,好假借题目发动叛乱。县尉果然被激怒了,挺剑而立,笞杖吴广。于是吴广夺剑杀尉,陈胜佐之,连杀两尉。这真是反了呵!

九百个戍卒已经集合,陈胜慷慨激昂地向他们演讲。他说:

“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借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胜的演讲在九百个戍卒热烈的狂呼中结束了。“叛乱”的消息,即刻传遍了大泽乡。那里的三老、啬夫、游徼和亭长,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农民们在恐怖的空气中,呈现出笑容。

在大泽乡的旷野里,筑起了一个很高的土台,陈胜、吴广站在土台的上面,九百个叛变了的戍卒都袒了右臂,站在土台的前面,许多大泽乡的农民都拿着锄头木棒,围绕在土台的周围。愤怒的情绪,使每一个戍卒和农民的头发,都竖立起来。现在,他们开始了誓师的典礼。没有别的祭礼,就用了县尉的脑袋,当作祭告天地的猪羊。“叛乱”的戍卒和农民,当场推举陈胜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就在“叛乱”人民的怒吼中,升起了“大楚”的旗帜。

现在“叛乱”的农民,在陈胜、吴广指挥之下,开始了“叛乱”的行动。他们很迅速地占领了大泽乡,又攻占了蕲县,巩固了叛变的根据地。然后由蕲县而东,展开了他们的攻势。在一个符离的叛卒葛婴的指挥之下,攻陷了铚(治今宿县西南)、酂(治今河南永城西酂县乡)、苦(治今鹿邑东)、柘(治今柘城北)、谯(治今安徽亳县)等诸县。在叛军行进的当中,邻近的贫苦农民都纷纷起来斩木截竿,自动地加入叛军的队伍。不及一月,陈胜的旗下,便有“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了。

现在,大队的叛军,转旗而北,进攻河南的陈县(今河南淮阳)。陈县的秦吏,闻风而遁,叛军在人民的热烈欢迎中,进入了陈县。“叛乱”的声势,一天天扩大,久经逃亡的旧贵族,所谓“豪杰”与“贤人”者,如张耳[59]、陈馀[60]、魏咎[61]、周文[62]等,都纷纷投到陈胜的旗下。甚至孔子的八世孙孔鲋,也抱着孔子的礼器,往归陈王。[63]这样一来,陈县遂变成了苦难的农民、落魄的旧贵族以及一切反对秦代暴政者之“叛乱”的中心。而陈涉则变为反秦斗争的首领(插图五)。

现在,农民“叛乱”的野火,到处燃烧起来了。据《陈涉世家》云:“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如:“陵人秦嘉、铚人董绁、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又:“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铚人伍徐,将兵居许”。此外,“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总之,当时的农民,到处发动“叛乱”以响应陈胜的起义。

为了统一军事的指挥,和展开对秦代政府的攻势,陈胜感到了有组织政府的必要。“叛乱”的农民都主张陈胜称王,但是旧贵族却反对陈胜自己称王,主张他“遣人立六国后”[64],“示天下无私”。结果,陈胜还是在农民拥戴之中,立为张楚王。“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以孔鲋及鲁国的诸儒生为博士。农民军的政府,总算草草地成立了。

陈胜本来是雇农出身,并没有受过相当的政治教育和军事教育;他的伙伴,也都和他的知识水准差不多。因此,一切政治和军事的大计,都取决于旧贵族,尤其是张耳与陈馀。现在旧贵族开始他们的政治阴谋,这就是企图把农民的武装转移到自己的手中,同时从陈王的政府中,排除农民派的势力,以转移这个政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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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五

陈王政府,在以前,曾有一个军事布置。他一方面遣葛婴去联络淮河流域的农民军,以扩大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派兵遣将,展开了四方八面的攻势。如“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以配合吴广西攻荥阳的攻势。又“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进取齐鲁。但是现在却因葛婴曾“立襄强为楚王”而杀了葛婴,派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又以吴广攻荥阳不利,另派陈之“贤人”周文为将军西击秦,吴广部将军田臧又矫陈王令,诛吴广;以后邓宗亦被杀。这样一来,农民的武装,大部分已移转到旧贵族之手。

同时,陈胜在大批旧贵族包围之中,也渐渐腐化了。据《陈涉世家》云:陈胜“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庸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伙颐!涉之为王沈沈者!’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伙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这段故事就说明了陈胜称王不久,便失掉了农民的信仰。

又据同书所云:陈胜“以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现在的陈胜,已经不是农民的领袖,而是旧贵族的傀儡了。于是陈馀乃说陈胜曰:“大王举梁、楚而西,务在入关,未及收河北也。臣尝游赵,知其豪杰及地形,愿请奇兵北略赵地。”陈王乃以故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召骚为护军,张耳、陈馀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赵地。同时令周文率大军西攻函谷关。令周市之兵,续向山东推进。

武臣之军,一渡过黄河,于是太行山以东的逃亡的旧贵族,都乘时而起,企图恢复旧政权。所以武臣一入邯郸,便被拥立为赵王。以后韩广北徇地,燕贵人豪杰又拥立为燕王。同时齐之贵族田儋亦自立为齐王,并反击周市之兵。周市返至魏,亦请立魏之贵族公子咎为魏王,陈王许之。这样一来,黄河南北,完全是旧贵族的天下了。这就是司马迁所云:“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的历史内容。

进攻函谷关之军,已经打破了函谷关,西至于咸阳附近之戏(临潼东)的地方。他们等待河北之军,由山西西进以为声援。可是武臣等忙于自立,不肯西进,而且听张耳、陈馀之计,北徇燕、代,以牵制陈胜。于是进入函谷关之兵,遂陷于孤军深入的危险之中。

农民“叛乱”的消息早已传到咸阳。赵高为了安定人心,往往故示镇静。惟现在叛军已迫首都,再不能掩饰。为了应付严峻的局面,于是一方面借着讨论陈胜之事,召见残余的贵族而尽予屠杀,以消反侧,一面借着三川(治今河南洛阳市)失守的事件,诬陷李斯之子李由(当时为三川郡守)通“贼”,而将李斯夷三族,以集中政治的权力。然后“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悉发以击楚大军”。

陈胜所领导的农民军,本系一群愤怒的乌合之众,当然经不起有组织的政府军的打击。所以两军一旦接触,而周文即败走出关,退至曹阳(今河南灵宝东北)二三月。后再败退渑池。在渑池,周文的几十万大军,便全部为章邯击溃,他本人也自刎而死。

政府军乘胜东进,以极大的威力,扫荡了南阳、许州、豫南一带的农民军。现在已经进迫陈县之西,消灭了城西张贺之军。政府军的进攻,其势甚猛,河北的旧贵族所带的农民军,没有一个来应援,于是陈胜被迫放弃了陈县,逃往汝阴(今安徽阜阳),再逃至下城父(今安徽涡阳东南)。在下城父,为其御者庄贾所杀。农民“叛乱”的领袖,死于自己队伍中的叛徒之手,陈王的政府消灭了。

在陈胜死后不久,有一队扎着黑头巾的农民,又再度攻克陈县,杀了叛徒庄贾,重新揭起大楚的旗帜,这就是陈胜的老友吕臣所领导的“仓头军”。但不久又为政府军所败,退出陈县,后来与黥布之兵合并了。

现在,在黄河以南只有秦嘉一军了。而黄河以北,则完全变成了旧贵族的割据局面。秦嘉见陈王已死,乃立楚国的贵族的后裔景驹为楚王,企图与山东一带齐国旧贵族的势力联合,夹攻秦军于定陶。但齐国的旧贵族不愿和他合作。正当此时,楚国贵族项燕之子项梁,已由江东挥兵而北,进抵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沛县的亭长刘邦也揭起了反秦的叛旗。项梁在吞并了淮河流域农民军之后,乃以全力进攻秦嘉,秦嘉战死,景驹亦死。于是项梁与刘邦乃以牧羊儿传为楚怀王之孙者,而立以为楚怀王。

现在农民的“叛乱”结束了,但农民“叛乱”的野火却点燃了旧贵族的死灰。不久,秦代的政权也就被颠覆了。司马迁曰:“然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65]

[1]《史记·吕不韦列传》云:“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即秦始皇之父庄襄王之名)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即秦始皇)。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2]《史记·吕不韦列传》云:“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吕不韦恐觉祸及己,乃求大阴人嫪毐以为舍人,时纵倡乐,使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以啖太后。太后闻,果欲私得之。吕不韦乃进嫪毐,诈令人以腐罪告之。不韦又阴谓太后曰:‘可事诈腐,则得给事中。’太后乃阴厚赐主腐者吏,诈论之。拔其须眉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私与通,绝爱之。有身……始皇九年,有告嫪毐实非宦者,常与太后私乱,生子二人,皆匿之。……于是秦王下吏治,具得情实,事连相国吕不韦。九月,夷嫪毒三族,杀太后所生两子,而遂迁太后于雍。诸嫪毐舍人,皆没其家而迁之蜀……吕不韦自度稍侵,恐诛,乃饮鸩而死。”

[3]《史记·吕不韦列传》云:“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国君为太子。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安国君有所甚爱姬,立以为正夫人,号曰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安国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爱。子楚为秦质子于赵,秦数攻赵,赵不甚礼子楚。子楚,秦诸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子楚……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宾客;而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献华阳夫人。因言子楚贤智,结诸侯宾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承太子闲,从容言子楚质于赵者绝贤……‘愿得子楚立以为適嗣,以托妾身。’安国君许之。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適嗣。”

[4]《史记·吕不韦列传》云:“当是时,魏有信陵君,楚有春申君,赵有平原君,齐有孟尝君,皆下士喜宾客以相倾。吕不韦以秦之强,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按四公子之客,多鸡鸣狗盗之徒,而不韦之客,则能著论立说,故余以为其必有不少贵族中的叛徒。

[5]《史记·李斯列传》云:“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后)乃从荀卿学帝王之术。”

[6]《史记·李斯列传》载李斯语曰:“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故斯将西说秦王矣。”李斯入秦,即求为吕不韦舍人,以后因吕不韦而得见秦王。

[7]《史记·秦始皇本纪》云:“秦始皇帝者……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及生,名为政,姓赵氏。年十三岁,庄襄王死,政代立,为秦王。”

[8]《史记·秦始皇本纪》云:“缭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

[9]《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二十六年……秦初并天下,令丞相、御史曰: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其议帝号。’”

[10]《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丞相绾、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昔者五帝地方千里,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兴义兵,诛残贼,平定天下,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自上古以来未尝有,五帝不能及。臣等谨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王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著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制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11]《汉书·百官公卿表》云:“侍中、左右曹、诸吏、散骑、中常侍,皆加官,所加或列侯、将军、卿大夫、将、都尉、尚书、太医、太官令至郎中,亡员,多至数十人。侍中、中常侍,得入禁中,诸曹受尚书事,诸吏得举法,散骑骑并乘舆车。给事中亦加官,所加或大夫、博士、议郎,掌顾问应对,位次中常侍。中黄门有给事黄门,位从将大夫。皆秦制。”
同上书又谓秦代武功爵分二十等。“爵:一级曰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皆秦制,以赏功劳。”

[12]《汉书·百官公卿表》云:“万户以上为令……减万户为长……尉丞……为长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是为少吏。”

[13]《汉书·百官公卿表》云:“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循禁贼盗。县大率方百里,其民稠则减,稀则旷,乡、亭亦如之,皆秦制也。”

[14]吕不韦招致士,至食客三千。有名的《吕氏春秋》,即为其食客所著成。此书中,天地万物、古今之事,无所不论。这绝不是往来贩贱卖贵的商人所能办到,而必须是具有深厚的学术修养的贵族们之集体的著述。以此而知在吕不韦的招贤馆中,必有大批的倒戈的贵族。

[15]《史记·李斯列传》谓秦始皇听李斯之计。“阴遣谋士,赍持金玉以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离其君臣之计。”此所谓“名士”而又与诸侯为“君臣”,当然亦属领主贵族。

[16]《史记·屈原列传》。

[17]《诗·小雅·十月之交》。

[18]《史记·商君列传》。

[19]《史记·秦始皇本纪》。

[20]《史记·李斯列传》云:“赵高治斯,榜掠千余,不胜痛,自诬服。”

[21]《史记·秦始皇本纪》云:“轻者为鬼薪。”《集解》应劭曰:“取薪给宗庙,为鬼薪也。”如淳曰:《律说》:“鬼薪作三岁。”

[22]《史记·秦始皇本纪》曰“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集解》:“如淳曰:《律说》:‘论决为髡钳,输边筑长城。昼日伺寇虏,夜暮筑长城。’城旦四岁也。”

[23]《史记·秦始皇本纪》云:“徙谪,实之初县。”《索隐》:“徙有罪而谪之……故汉七科谪亦因于秦。”

[24]《史记·秦始皇本纪》云:“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索隐》:“谓籍没其一门,皆为徒隶。”

[25]《史记·商君列传》云:“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索隐》:“收司谓相纠发也。一家有罪而九家连举发,若不纠举,则十家连坐。”

[26]《史记·秦始皇本纪》云:“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

[27]《史记·李斯列传》云:“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

[28]《史记·商君列传》云:“不告奸者腰斩。”

[29]《史记·秦本纪》云:“鞅亡,因以为反,而卒车裂以殉秦国。”

[30]《史记·秦始皇本纪》云:“诸生……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

[31]《史记·李斯列传》云:“十公主矺死于杜。”《索隐》云:“矺与磔同……磔谓裂其支体而杀之。”又《秦始皇本纪》云:“荆轲刺秦王。秦王觉之,体解轲以徇。”

[32]《史记·秦始皇本纪》云:“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

[33]《史记·秦始皇本纪》云:“毒等败走……二十人皆枭首。”《集解》云:“县首于木上曰枭。”

[34]《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以古非今者族。”《史记·李斯列传》云:“公子高欲出奔,恐收族。”

[35]《史记·秦本纪》云:文公“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集解》:“父族、母族、妻族也。”又《汉书·刑法志》云:“‘当三族者,皆先黥,劓,斩左右趾,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其诽谤詈诅者,又先断舌。’故谓之具五刑。”在秦代,夷三族者必具五刑。

[36]《文献通考·兵考》云:秦代“大率百人则五十人为农,五十人习战。凡民年二十三,傅之畴官,给郡县。一月而更谓卒。复给中都一岁,谓正卒。复屯边一岁,谓戍卒。凡战,获一首,赐爵一级。皆以战功相君长。长平之役,年十五以上悉发,又非商鞅之旧矣”。

[37]《史记·蒙恬列传》云:“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秦始皇本纪》亦云:“二十七年治驰道。”《李斯列传》亦云:“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

[38]《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二十六年……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殿室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

[39]《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二十七年……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自极庙道通郦山,作甘泉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

[40]《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三十五年……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巅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择令名名之。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

[41]《史记·秦始皇本纪》云:“始皇幸梁山宫,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后损车骑。”

[42]《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狼沙中,为盗所惊,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又《汉书·张良传》云:张良“……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始皇东游,至博狼沙中,良与客狙击秦皇帝,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急甚。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按张良父祖,世为韩相,当然系韩国贵族。

[43]《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三十六年,荧惑守心,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

[44]《史记·李斯列传》云:“始皇有二十余子,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上使监兵上郡,蒙恬为将。”又《蒙恬列传》谓“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是当时蒙恬所将之三十万众,皆受扶苏之监督。故始皇遗嘱,嘱扶苏“与丧会咸阳而葬”;同时又嘱其“以兵属蒙恬”。盖当时扶苏实掌握军队调动的大权,否则始皇遗嘱,即不必说“以兵属蒙恬”。

[45]沿长城诸要塞,皆为蒙恬的军队驻防。

[46]《史记·蒙恬列传》云:“始皇甚尊宠蒙氏,信任贤之。而亲近蒙毅,位至上卿,出则参乘,入则御前。恬任外事而毅常为内谋,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焉。”

[47]《史记·李斯列传》云:“李斯置酒于家,百官长皆前为寿,门庭车骑以千数。李斯喟然而叹曰:‘嗟呼!吾闻之荀卿曰物禁太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由此而知李斯者,实为当时官僚群的领袖。

[48]如始皇欲逐客,李斯谏之而罢。淳于越主复封建,李斯阻之而止。焚书亦出于李斯的主张。此外一切国家大政,如兼并六国的政略,击匈奴、征南越的决策,尊大臣,盛爵禄,立社稷,修宗庙,平斗斛、度量,一文字,治驰道,兴游观等,皆系李斯的主张(见《李斯列传》)。

[49]《史记·李斯列传》云:“高因内官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余年……”《蒙恬列传》云:“赵高者,诸赵疏远属也。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贱。秦王闻高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高即私事公子胡亥。喻以决狱。高有大罪,秦王令蒙毅法治之。毅不敢阿法,当高死罪,除其官籍。帝以高之敦于事也,赦之,复其官爵。”据此则知,赵高在秦宫二十余年,既有宠于始皇,又得幸于公子胡亥,当然为内官的领袖。

[50]《史记·李斯列传》记胡亥矫诏数扶苏之罪曰:“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

[51]一切对外对内的积极政策,皆为李斯所主张。参看《李斯列传》。

[52]《史记·李斯列传》云:赵高说李斯曰:“皇帝二十余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高受诏教习胡亥,使学以法事数年矣,未尝见过失。仁慈笃厚,轻财重士,辩于心而诎于口,尽礼敬士。秦之诸子,未有及此者。可以为嗣。君计而定之。”

[53]《史记·李斯列传》云:始皇崩于沙丘,“独子胡亥、丞相李斯、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始皇崩,余群臣皆莫知也。李斯以为上在外崩,无真太子,故秘之”。同传又云:“沙丘之谋,丞相与焉。”

[54]《史记·李斯列传》云:“置始皇居辒辌车中。”《秦始皇本纪》云:“会暑,上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其臭。”

[55]《史记·李斯列传》云:赵高谓李斯曰,“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于是斯乃听高”。

[56]《史记·李斯列传》云:赵高谓李斯曰,“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以为寒心……于是斯乃听高”。

[57]《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赵高语二世之言曰:“‘天子称朕,固不闻声’,于是二世常居禁中,与高决诸事,其后公卿希得朝见。”

[58]《史记·陈涉世家》云:“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

[59]《史记·张耳陈馀列传》云:“张耳者,大梁人也。其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乃宦魏,为外黄令。”

[60]《史记·张耳陈馀列传》云:“陈馀者,亦大梁人也。好儒术……此两人(张耳,陈馀)魏之名士也。(秦)购求,有得张耳千金,陈馀五百金。张耳、陈馀乃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以自食……陈涉起蕲,至入陈,兵数万。张耳、陈馀上谒陈涉。涉及左右生平数闻张耳、陈馀贤,未尝见,见即大喜。”

[61]《史记·魏豹列传》云:“魏豹者,故魏诸公子也。其兄魏咎,故魏时封为宁陵君,秦灭魏,迁咎为家人。陈胜之起王也,咎往从之。”

[62]《史记·陈涉世家》云:“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

[63]《史记·孔子世家》云:“鲋,年五十七,为陈王涉博士,死于陈下。”《儒林列传》云:“陈涉之王也,而鲁诸儒持孔氏之礼器往归陈王。于是孔甲(即孔鲋,因孔甲名鲋)为陈涉博士,卒与涉俱死。陈涉起匹夫,驱瓦合適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岁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缙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

[64]《史记·张耳陈馀列传》记张耳陈馀对陈胜应王与否之问曰:“夫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世,罢百姓之力,尽百姓之财。将军瞋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除残也。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为秦益敌也。”

[65]《史记·秦始皇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