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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新巴比伦王国后，居鲁士发现自己几乎成了整个亚洲的统治者。当时的主流观点认为：在波斯帝国的外围，依然存在着广袤的土地，但那些地方荒无人烟，有的地方太热，有的地方又太冷，有的地方是万里沙漠，有的地方又是绵延的沼泽，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比如说，居鲁士大帝时代，波斯帝国的北部边境之外便是里海。当时的人认为里海一直向北延伸，直接延伸到了北冰洋，而这之间的土地几乎完全没有开发。

里海的西边是高加索山脉。那个时代的人认为高加索山是世界上最高的山。高加索山附近生活着一些未开化的半野蛮民族，被统称为斯基泰人，意为“文明社会以外的土著部落”。然而，在那些斯基泰人中，有一些人其实已经掌握了一些比较成熟的技术。他们虽然并不能冶炼钢铁，但他们可以冶炼出其他金属，如铜和金。具备这些冶炼技术的部族会装备上带有铜尖的长矛或标枪，也懂得制作保护自身的铠甲；他们还会用黄金制作一些装饰品，并把这些装饰品佩戴在头上、腰上。

和其他所有北方民族一样，斯基泰人在战斗时强悍不畏死。此外，因为北方有大量马匹，所以他们几乎都是天生的优秀骑手，就如同现代的哥萨克人一样。斯基泰人大军主要由骑兵构成。

通过征服战争，居鲁士的波斯帝国已经拥有了广袤的领土。现在，登基三十年的居鲁士已经进入暮年，他的两个儿子冈比西斯和斯美尔第斯已经长大成人。居鲁士制订了北征的计划，准备把北方的土地纳入波斯帝国。

当时，波斯帝国的北部存在着一个由马萨格泰人建立的国家。马萨格泰人是斯基泰人或者说北方民族的一支，当时，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为女王托米丽司。托米丽司的丈夫早已去世。她的儿子斯巴噶斯皮斯和居鲁士的儿子一样已长大成人，她的儿子不仅是王位的继承人，还是国家军队的统帅。

居鲁士制订的第一个计划便是通过联姻来吞并马萨格泰王国。于是，在举兵北进的同时，居鲁士还派人出使马萨格泰王国。使者的任务便是向女王托米丽司求婚。不过，女王托米丽司清楚地知道，居鲁士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真的想娶她，而是想以此为手段吞并她的国家。因此，她拒绝了居鲁士的求婚，并让使者带话给居鲁士，让他放弃他的计划，停止前进，率军返回自己的国家。

在这里，我需要插叙一下。据说，居鲁士的妻子是阿斯提阿格斯的女儿。居鲁士征服米底后，为了更方便地统治米底人，便娶了米底的公主—居鲁士是阿斯提阿格斯的外孙，他母亲芒达妮是阿斯提阿格斯的女儿，而他的妻子，按照辈分来说，是他的姨母。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在西方的欧洲各国的，因为那里的人无法接受这种婚姻，但在当时的波斯帝国，这种政治联姻很普遍。

居鲁士不管不顾，继续率军前进。在进军的过程中，他发现，越往北走，自然环境越恶劣。他的大军曾发现许多以草根为食的野蛮部落。从各方面来说，这些人与周围森林中游荡的野兽没有多少差别。

就这样，居鲁士率军穿过野人居住的山林、荒野，来到了阿拉斯河畔。阿拉斯河是波斯帝国和马萨格泰王国的边界，它自西向东流去，最终汇入里海。到达河边后，他开始考虑用什么办法过河，最终，他决定在河上建一座浮桥。虽然他可以让士兵们乘坐船和皮筏渡河，但这种渡河方式并不安全。这种方式太慢了，一旦敌人埋伏在附近，趁他的大军半渡时发动突然袭击，加上河流的阻隔，他的大军将被一分为二，难以相互照应，正在渡河的部队将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他的大军可能会全线溃败。因此，居鲁士决定建造一座浮桥，让他的大军阵形严整地渡河。这样一来，即使敌人来袭，他们也可以从容不迫地投入战斗。

正当居鲁士的士兵们忙于建造浮桥时，托米丽司的使者来了。那个使者对居鲁士说：“我们的女王托米丽司陛下让我转告你，命你中止你的征服计划，撤兵回去吧！我们的女王陛下说了，这是你最明智的选择，为了你自己的性命考虑，你应该接受我们女王陛下的建议。虽然你有上天的眷顾而百战百胜，但上天不可能永远眷顾你，如果你真的敢率军踏入我们的国土，我们的女王陛下一定会让你尝到失败的滋味。我们的女王陛下还说，她料定你会把她的劝告当耳旁风，如果你真要来战的话，你也不必花费什么工夫在阿拉斯河建造浮桥了。我们的女王陛下有两个建议：第一，我们女王陛下命我们的大军退避三舍^[1]，让你的大军安全地过河，然后，我们双方在我们的国土上公平地打一场。第二，你率军退避三舍，我们女王陛下率军过河，直接到你们的领土上交战。我们女王陛下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利。”

于是，居鲁士招来他的部下，召开了一次会议专门讨论此事。当居鲁士把托米丽司的建议说出来，并询问部下的意见时，所有人都说：“我们应该选择后一条建议，即我们退避三舍，以逸待劳地等待敌军前来。”

就在这时，前吕底亚国王克罗伊斯说话了，虽然他并不是居鲁士麾下正式的将领，按说也不能参加这样的会议，但自从饶过他之后，居鲁士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即使是率军远征的时候，也一直让他随军。与其说他是个俘虏，不如说他是居鲁士的朋友。至少，他这个亡国之君和居鲁士这个征服者之间的关系非常不错。此外，根据历史记载，我们也可以看到克罗伊斯曾为居鲁士出谋划策，帮他度过多次危机。可以说，他俨然成了居鲁士的顾问。因此，居鲁士召开这次会议时，他也在场。他提出了不同于其他人的意见。

他说道：“虽然我是一个俘虏，但我还是想冒昧地说一下我的建议。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因为之前的不幸遭遇，我也获得了一些经验。我认为，你们最好的选择是前进而不是后退。首先，退避三舍相当于后撤，这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会影响大军的士气。其次，如果你们后撤的话，对以后的战局不利。如果你们败了，托米丽司的大军会乘胜追击，直接深入你们的国家—既然他们已经前进了三天的路程，为何不再继续前进呢？如果你们获胜了，想继续北上，就需要多花费三天的时间。因此，我建议：你们率军过河，走完约定的路程后，在约定地点留下一支诱敌的部队，并留下大量辎重和其他贵重物品，最好再留下大量美酒，之后，你们的主力部队秘密后撤，埋伏在约定地点附近。一旦敌人击败你们的诱敌部队，一旦他们发现你们留在那里的物资，一旦他们觉得你们已经全军覆没，他们就会放松警惕，甚至会因抢夺战利品而乱作一团。此外，一旦他们发现你们留下的美酒，他们一定会敞开肚子痛饮。你们趁他们狂欢时回师一击，你们一定能够歼灭敌军。”

最终，居鲁士决定采纳克罗伊斯的建议。于是，他命托米丽司的使者告诉托米丽司，他选择她的第一个建议，如果她真的能够率军后撤的话，那么他必将率军快速过河。收到回复后，这个使者便返回了。托米丽司接到答复后，真的退避三舍，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之后，她命大军在约定地点驻扎，并让她的儿子斯巴噶斯皮斯指挥大军。

渡河前，居鲁士似乎有了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将一去不复返。首先，他毕竟年事已高，不比从前；其次，这次他要征伐的敌国地处蛮荒、敌人骁勇善战。因为这个不祥的预感，心绪不宁的他决定早作安排。于是，为了保证国内的平安，为了保证即使意外情况下权力也能够顺利交接，他非常正式地命自己的儿子冈比西斯在他出征期间摄政，并将之昭告全军，还派人把他的命令发回国内。

同时，他还给冈比西斯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命冈比西斯照顾克罗伊斯，并将其当成一位国王一样尊重他。在率军渡河前，他命克罗伊斯返回波斯。同时，他还给冈比西斯派回了一部分军队，许多随军的仆人也被他打发回去了。做完这一切，他率领身边的军队渡过了阿拉斯河，继续前进。

这一次，居鲁士做了一个怪梦。或许是受到不祥预感的影响，他梦到大流士的肩膀上长出了翅膀，翅膀伸展开来，双翼分别覆盖了亚洲和欧洲。醒来后，他觉得这个梦是上天的预警，预示着大流士将占据波斯王位，然后征服世界。

大流士将是我们下本书的传主。在此，我先简单介绍一下他，他的父亲是希斯塔斯帕斯，当时是居鲁士麾下的一名将领。居鲁士率军北征时，大流士才二十岁。由于一些原因，他并没有随军，而是留在了首都帕萨尔加德。此后的几年里，大流士的威望与日俱增，并最终登顶，成为大流士大帝。不过，因为在他之后，还有几位波斯君主也叫大流士，所以人们称大流士大帝为大流士一世，又称大流士·希斯塔斯帕斯，其中，希斯塔斯帕斯是他父亲的名字。可以说，因为他的儿子，希斯塔斯帕斯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在历史上留下了不朽的名声。

早上醒来后，居鲁士派人叫来了希斯塔斯帕斯，并把自己做的梦告诉了他。之后，居鲁士又说：“虽然这个梦预示着你的儿子会造反，但我并不想因为一个梦便处置他。因此，我希望你能够返回帕萨尔加德看好他，不要让他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班师回朝后会专门召见他。”

接受这个任务后，希斯塔斯帕斯就离开军队，返回帕萨尔加德了。居鲁士则在遣返希斯塔斯帕斯后，继续按照克罗伊斯的计划行事，最终率军进入了托米丽司统治下的马萨格泰王国，并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率军抵达目的地后，居鲁士按照克罗伊斯的计划，仅仅在那里驻扎了一支用以诱敌的部队，同时在大营中留下了大量辎重和其他贵重物品及大量美酒。接着，他便率主力部队后撤了一段距离，埋伏了起来。一切都如克罗伊斯预料的那样，马萨格泰人的大军袭击了居鲁士的大营，击垮了留守营地的军队，占领了营寨，“截获”了居鲁士大军的辎重和其他数不尽的战利品。

为了庆祝胜利，进入居鲁士大营的马萨格泰人开始狂欢。从希罗多德的记录中，我们可以知道，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有一种非常奇特的风俗。那里生长着一种植物，如果把这种植物的果实投入火中的话，一段时间后，火堆周围便会散发出一种香味，这种香味可以让人变得兴奋，效果与酒类似。因此，在庆祝节日或者胜利时，这些人便会聚集在火堆旁，然后向火堆里投入一些那种果实。很快，因为那种香味，围在火堆旁的人变得兴奋起来。兴奋起来过后，他们会往火堆里投入更多的果实，投入的果实越多，他们就会变得越兴奋。因此，到最后，那些围在火堆旁的人便会兴奋地唱歌跳舞，陷入一种迷醉状态。就这样，这群狂欢的人都进入了迷醉状态。此外，因为缴获了大量美酒，他们开怀畅饮，几乎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连他们的统帅斯巴噶斯皮斯也喝醉了。

就在那时，居鲁士那早已埋伏多时的主力大军出其不意地杀了出来，一举击溃了当时已经毫无反击之力的马萨格泰人。最终，正如克罗伊斯预料的那样，他的计谋成功了。居鲁士大获全胜，不仅夺回了之前失去的辎重，还全歼了进入营地的敌军，甚至俘虏了他们的统帅斯巴噶斯皮斯。部下把斯巴噶斯皮斯带到居鲁士面前后，居鲁士命人把他严密地看管起来。

居鲁士全军上下都认为他们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马萨格泰王国即将被他们征服。然而，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他们歼灭的敌军仅仅是马萨格泰王国的一部分军队。当时，在袭击居鲁士的营地前，托米丽司便派侦察兵仔细地侦察了居鲁士大军的情况，了解到了居鲁士大军的营地大小，并从中估算出了居鲁士的兵力。在此基础上，她觉得没有必要将全军压上。因此，她只派出了三分之一的大军，其余三分之二的大军依然按兵不动。

可以说，如果不是担心儿子斯巴噶斯皮斯的安全，她会毫不犹豫地率领剩余的大军攻打居鲁士。然而，因为儿子斯巴噶斯皮斯被居鲁士俘虏了，所以担心儿子安危的托米丽司强忍下心中的怒火，克制了复仇的欲望，暂时按捺住了发兵的冲动。为了要回斯巴噶斯皮斯，她再次向居鲁士派去了使者。

使者告诉居鲁士：“我们的女王陛下让我来告诉你，你不要因为取得了之前那么一场小胜便得意扬扬，我们女王陛下的手中依然掌握着全国三分之二的军队。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击败你。不过，我们的女王陛下也说了，如果你能放回我们的王子，并从我国撤出的话，我们的女王陛下可以放你离开。如果你依然执迷不悟的话，我们的女王陛下还说了，她将对着我们伟大的太阳神发誓，即使你是一个嗜血的魔鬼，她也会让你再也喝不下鲜血。”

居鲁士又怎么会被这样的威胁吓倒。因此，他拒绝交出他的俘虏斯巴噶斯皮斯，更拒绝撤军。这样一来，气氛便变得紧张起来，都开始积极备战。

就在此时，斯巴噶斯皮斯自杀了。当时，由于醉酒，他被俘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当他从酩酊大醉中醒来后，当他得知自己的遭遇后，他感到了深深的耻辱。以这种方式被俘，他觉得即使重获自由，他也无法忘却这样的耻辱，也无法用其他方式洗刷这样的耻辱，再也难以恢复他曾经的荣誉。于是，他请求居鲁士给他松绑，不要过分羞辱他。居鲁士同意了他的请求。最后，斯巴噶斯皮斯抓住机会，在看守不注意的情况下，夺过看守的武器，用那个武器自杀了。

得知此事后，托米丽司伤心欲绝、愤怒异常，她认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居鲁士—居鲁士肆无忌惮地侵略了她的国家，破坏了她王国的和平，还害死了她的儿子斯巴噶斯皮斯。因此，她立刻命士兵们准备开战，而居鲁士也命士兵加紧备战。最后的大战，一触即发。

最后，居鲁士的大军和托米丽司的大军在战场上相遇了，战斗开始了。在进入弓箭射程后，双方的弓箭手疯狂地朝着敌人发射弓箭；接着，双方的士兵顶着箭雨靠近敌人后，士兵们部分向敌人投掷标枪；敌人来到军阵附近时，早已准备多时的长矛迎了上去；最后，双方开始了贴身肉搏。

在这场战斗中，波斯士兵拼尽了全力，因为他们已经深入敌国，一旦他们不能战胜马萨格泰人，等待他们的将是死亡或者被俘。因为阿拉斯河阻断了他们的退路，所以一旦失败，他们很难逃回国内。马萨格泰人更是凶残，因为波斯人的侵略，因为女王托米丽司的愤怒，他们全都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双方激战不休，僵持了很长时间。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马萨格泰人慢慢占据了上风。最后，当夜幕降临时，居鲁士的波斯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居鲁士也死在了战场上。

后来，马萨格泰人在打扫战场时发现了居鲁士的尸体。于是，他们把这具尸体送到了他们的女王托米丽司面前。为了发泄胸中的怒火，托米丽司把居鲁士的尸体大卸八块，还砍掉了他的头颅，将其放到了一个革囊里。然后，她命人将波斯人的鲜血倒入陶盆中，让鲜血没过居鲁士的头颅。她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这个魔鬼，你这个侵略我的国家、害死我的儿子的魔鬼，最终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我会兑现我对着太阳神发下的誓言，你就在这个陶盆中痛饮你们波斯人的鲜血吧！总有一天，你会再也喝不下去的。”

这就是居鲁士的结局，战败被杀，头颅被马萨格泰人砍下来，并被放进一个盛满鲜血的陶盆中。不过，他出发前的准备还是起作用了。他驾崩后，他那个摄政的儿子冈比西斯顺利继承了他的王位^[2]。

我在写到这位强大的征服者的悲惨结局时，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他年轻时的情况：当时，他是一个多么温和、慷慨的人啊！但登上王位后，他为什么会变得那么自私、无情、专横？这是因为他的赤子之心被其野心吞噬，这是因为他手中的权力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

[1]作者原话为退后三天的路程，此处借用成语“退避三舍”表达此义，一舍为三十里，三舍即为九十里，按照那时的行军速度，大约也需要三天才能走完。—译者注

[2]因为居鲁士的父亲也叫冈比西斯，所以他的儿子继承波斯王位后，称冈比西斯二世。后来，他击败了托米丽司，抢回了父亲居鲁士的遗体。—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