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3章 出访米底(公元前587年至前584年)
第3章 出访米底(公元前587年至前584年)

The Visit to Media(B.C.587—584)

如果色诺芬记录的历史没有错误的话,那么大约在十二岁的时候,居鲁士受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的邀请,去米底做客。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居鲁士大约在十岁时回到了父母身边。在波斯生活了大约两年后,他的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邀请他前往米底。之前,居鲁士离开米底后,阿斯提阿格斯就常常听到芒达妮和其他人盛赞这位年轻的王子聪明活泼。因此,阿斯提阿格斯很想再见他一面。实际上,居鲁士家中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喜欢他,不仅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和他那英俊的面容,还因为他年纪轻轻便展现出来的坦率、高贵、慷慨的性格。因为这些有关居鲁士品质的传闻及他性情品德所表露出的言行,阿斯提阿格斯对自己这个英俊、早熟的外孙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居鲁士便被送回了波斯。因此,当时他并没有机会见识米底王室奢华的生活。当时波斯王室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则相对简单。因此,再次来到米底后,当居鲁士看到米底国内的各种盛况,米底王宫的金碧辉煌,宫廷内部的华丽奢侈布置及宫廷中处处呈现的壮观美景和举办的欢庆活动时,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看到外孙喜欢这些奇观美景,阿斯提阿格斯越发感到高兴。这是上天赐予的一份奇特美景,通过孩子们的眼睛,这份美景重新被发现,让我们重拾起那些早已对我们失去吸引力的美好事物,从而让我们的幸福、快乐能够持续下去。不仅如此,对阿斯提阿格斯来说,某些已经彻底失去吸引力的东西,如骑马外出、欣赏路边花儿、在鹅卵石沙滩上漫步、观看运动比赛等,都突然重新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那颗暮年衰老的心,在和心爱的外孙相互陪伴的时候,也被这种影响力唤醒了。

上天给予我们这种通过了解孩子来重获快乐的能力,给那些由于上了年纪而感到厌倦和麻木的心开出了真正有效的药方。如果那些垂暮之人认为他们的生活毫无乐趣,因而度日如年,感觉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给他带来欢乐,那么我建议这些人应该尝试着带着孩子出去玩耍—要么带孩子参加音乐会,要么带孩子去动物园或者博物馆,这时,他便能再次享受先前以为永远枯竭或者丧失了的乐趣。阿斯提阿格斯和居鲁士之间的情况就是如此。对阿斯提阿格斯来说,那些奢华的东西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但在看到居鲁士被此吸引后,他又从中获得了新的乐趣。

正如我们所说,居鲁士是一个坦率的人,看到什么,便说什么。当然,他也有畅所欲言、不需顾忌任何危险的特权。此外,他总能清楚地表达他那幼稚的感官感觉到的东西。色诺芬的记载说,居鲁士判断力很强,充满活力且才华过人,他的言论很有新意又很有道理,故而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同时,他又是一个天生有教养、有分寸的人,所以他很好地约束了自己—他不会说任何伤害别人的话。即使他不赞成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对宫廷或家里某些事务的安排,甚至是对其有所不满,但他依然以坦诚、和善、谦逊的态度对待这些安排,不冒犯任何人。因此,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事实上,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阿斯提阿格斯就对居鲁士印象深刻。因为居鲁士谦虚、机敏,所以他的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非常喜欢他。我们已经说过,波斯人习惯于朴素的衣着,而在米底的宫廷里,高等官员,尤其是阿斯提阿格斯,总是穿戴得很华丽。因此,当居鲁士被带到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面前,他看到外祖父穿着一件紫色的长袍—长袍的衣带和衣领绣得很精致,上面不仅镶嵌着珍贵的珠宝,还有其他华丽的装饰;他戴着非常昂贵的手镯,戴着飘逸的假发,脸上化着米底的妆。居鲁士几乎看得眼花缭乱。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如此华丽的景象后,惊叹道:“噢,我的外祖父好英俊啊!”

这样一声惊叹让阿斯提阿格斯和在场的人全都乐不可支。最后,芒达妮有点轻率地问居鲁士:“你父亲和你外祖父,哪个更英俊?”这个问题非常难回答,如果回答不好,居鲁士可能会有危险。不过,居鲁士巧妙地避开了正面回答,说:“我父亲是波斯最英俊的人,我的外祖父是我见过的所有米底人中最英俊的。”听到外孙这么机敏的回答、这么中听的赞美,阿斯提阿格斯特别高兴—比他以往听到任何赞美时都高兴。从此,居鲁士成为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的心头肉,可以在他面前说任何想说的话、做任何想做的事。

最初的孩子气和兴奋劲过去后,居鲁士似乎对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的华服锦裳,以及宏大的游行和展览失去了兴趣,而这些都是米底人普遍喜欢的东西。居鲁士更习惯于穿朴素的衣服,吃简单的饭菜,而不是模仿米底人的排场和奢华。然而,学骑马这件事真正地引起了他的兴趣。在波斯,他根本没有机会学习骑马,或许是因为波斯多山、地势崎岖不平,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总之,波斯人似乎不太习惯骑马。他们的马匹很少,军队中也没有骑兵,年轻人更是没接受过骑术训练。即使在狩猎或远征中,波斯人也多是步行。那时,他们必须亲自背负沉重的武器和其他辎重。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以这种方式在森林和大山中行军。因此,对居鲁士来说,骑马是一件既新鲜又快乐的事。为了让居鲁士学习骑术,阿斯提阿格斯送给他一匹骏马—这匹骏马和其他米底骏马一样装饰华丽。居鲁士非常高兴,对男孩子来说,能骑马总是很快乐的事。

与现在相比,那个时代的人更加重视自己本身拥有的力量,因为在那个时代这种力量更加重要,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更加需要学习马术。居鲁士觉得,他座下的马匹轻轻一跃,他的力量便增大了几倍。学会在马鞍上熟练驾驭马儿,让马儿顺从于自己的意志后,马儿能奔跑多快,他便有多快。当他在平原上奔驰、在围场猎鹿,或者和同伴在赛马场上驰骋时,他觉得自己好像获得了座下马儿的力量和速度。这种神奇的魔力,让他毫不费力、不知疲倦地奔驰。

很快,阿斯提阿格斯及其官员和宫廷中的仆人们就全都喜欢上了这位年轻的王子,每个人都很乐意给他解释和他们部门有关的事,很乐意教他一些他想学的东西。在阿斯提阿格斯的宫廷中,最高级别的随从是侍酒者,他负责餐饮,掌管红酒,指挥、安排宫中的所有大事。阿斯提阿格斯宫廷中的侍酒者是个萨卡人。不过,与其他人不同,他对居鲁士的态度并不友好。第一,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他并没有什么可以教居鲁士的东西;第二,居鲁士不喜欢他的红酒;第三,当阿斯提阿格斯忙碌时,侍酒者的职责就是防止别人打扰他。因此,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阻止年轻的居鲁士自由、随意地进入他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的房间。

有一次,阿斯提阿格斯在他的宫廷里举行宴会,居鲁士和芒达妮也受到了邀请。为了尽可能满足这位年轻的王子,阿斯提阿格斯在他面前摆满了各种用昂贵的器皿盛放的美味佳肴。同时,宴会上还有盛大的表演。他以为,居鲁士会被这种奢华辉煌的宴会迷住。然而,居鲁士显得有点不太高兴。阿斯提阿格斯问他为什么不高兴,还问他眼前这场宴会有没有他在波斯见过的盛大。居鲁士回答说:“对我来说,这么多吃的,每种只吃一点,这真是太麻烦了,我还是觉得我们波斯的做法更好。”阿斯提阿格斯问道:“你们在波斯是怎么做的呢?”居鲁士回答说:“在波斯,为了保持健康,也为了方便,我们一般只在感到饥饿时才会吃东西,并且食物一般为白面包和一些素菜、肉食。这样我们才健康有力,还不麻烦。”得知他们这种简单朴素的生活后,阿斯提阿格斯取笑道:“如果你喜欢的话,在米底的时候,你就吃白面包和素菜吧。这样一来,你回到波斯后,就能和来米底时一样健康了。”

居鲁士很高兴,然后,他问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是否可以把摆在他面前的东西都送给他,让他以自己的方式处理它们。获得阿斯提阿格斯同意后,居鲁士把仆人们叫到桌子跟前来,并把昂贵的盘子分给他们。他说:“因为之前你们对我很好,所以我也要回报你们。”他对其中一个仆人说道:“这个给你,因为你忍痛教我学骑马。”他又对另外一些仆人说道:“这个给你,因为你给过我一支标枪;这个给你,因为你对我外祖父忠心耿耿;这个给你,因为你很尊重我的母亲。”就这样,居鲁士把所有得到的东西都分完了,但他好像故意把侍酒者萨卡人给漏掉了。这个萨卡人在宫廷中的级别较高,并且长得高大英俊,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是宴会上最引人注目的侍者。因此,居鲁士不可能无意把他漏掉。于是,阿斯提阿格斯问居鲁士:“为什么你没给那个萨卡人任何东西呢?要知道,那个萨卡人可是我最喜欢的仆人。”

“您为什么喜欢这个萨卡人?”居鲁士反问道。

“你难道没看到,”阿斯提阿格斯说,“他给我倒酒时行为是多么得体,给我端酒时举止是多么优雅吗?”

就倒酒的娴熟和优雅程度来说,那位萨卡人的技艺非常高超,而这也是那个时代侍酒者被看重的原因。实际上,这也是每个时代王宫里的司仪必须具备的素质。

然而,居鲁士没有被这番言辞说服。相反,他说道:“我也可以和那个萨卡人一样倒酒,倒得和他一样好。”说完,他便请求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允许他试一下。阿斯提阿格斯同意了。于是,居鲁士拿起酒杯,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走了进来。一进来,他就模仿那个萨卡人,一本正经地装出严肃、高傲的样子。他模仿得惟妙惟肖,以至于在场的人都笑了。最后,他走到阿斯提阿格斯面前,给他呈上了酒杯。除了尝酒这道程序,他优雅娴熟地模仿了侍酒者展示过的所有仪式。

阿斯提阿格斯和芒达妮开心地大笑起来。于是,居鲁士恢复了原样,跳到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怀里,亲了他一下,然后转向侍酒者说道:“萨卡人,你败了,在司酒方面,我可以做得和你一样好,并且我自己尝也不用尝。因此,我要让外祖父任命我当司酒官。”

“但你为什么不品尝一下呢?”阿斯提阿格斯问道,“你应该像表演其他程序那样,把那道程序也表演一下。”

实际上,给国王端酒前,侍酒者必须完成的一项任务就是要提前品尝。当然了,他并不是把杯子拿到嘴边抿一口,而是把少许酒倒入掌心,然后品尝掌心里的酒。古代的君主采用这一惯例是为了避免被毒害的危险。这种危险需要监酒人来防范,不经他同意,外来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加到酒里面,并且在把酒呈给国王前,他得先品尝一下。

当阿斯提阿格斯问他为什么不尝酒时,居鲁士回答说他怕被下毒。“你怎么会想到被下毒呢?”阿斯提阿格斯问道。居鲁士回答道:“因为前几天在您的生日宴会上,您在宴请朋友时,有人下过毒,我知道酒有那样的作用。饮酒后,你们所有人都发疯了。之前,你们一直要求我们这些小孩子不准做这做那,但那时你们肆意妄为。当时,你们粗鲁地大喊大叫,我根本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之后,你们又开始唱歌,那时真是太可笑了,有人唱完歌,您还给他鼓掌,说他唱得好听极了。然后,你们又开始讲故事,每个人都讲,但没人听。最后,你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胡乱地跳舞。当时,你们好像都忘记自己是谁,应该做什么。您和客人们全都随随便便的,您无礼地对待他们,丝毫没有国王的样子,而他们也很无礼,根本不尊敬您这个国王。因此,我觉得能有这样效果的酒肯定有毒。”

当然了,居鲁士并不是真的说酒中有毒,在他这个年纪,他已经知道酒的特点和效果了。毫无疑问,他是在以戏谑的方式讽刺他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宫廷中的放纵无度。

“你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事吗?”阿斯提阿格斯问他,“难道你父亲不喝得醉醺醺的吗?”

居鲁士回答说:“我根本就没见过喝醉的父亲。他平时不喝酒,只有口渴时,才喝一点,并且一旦不渴了,就不喝了—这样对他没什么害处。”然后,他又用鄙夷的口气补充说,“他没有萨卡人这样的侍酒者,而您却有。”

芒达妮问道:“我的儿子,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萨卡人?”

居鲁士说道:“是这样的,每次我想见外祖父时,这个爱嘲弄我的人总是挡着我,不让我进去。外祖父,我希望您让我管他三天。”

“为什么?你要怎样对他?”阿斯提阿格斯问。

居鲁士回答道:“他之前怎么对我的,我就会怎么对他。当他想吃饭时,我会站在门口挡住他,并告诉他现在不能进去,国王正忙着接见一些人。”居鲁士一边说,一边非常滑稽地模仿萨卡人庄严自豪的神态举止。“然后,”居鲁士继续说道,“他吃完饭,我会说国王正在洗澡,你改天再来吧,或者国王要睡了,你会打扰到他的。之前,我来看您的时候,他不让我进去,一直这样折磨我。因此,我也会一直用这种方式折磨他。”

看到他半顽皮半认真地模仿萨卡人的所作所为后,阿斯提阿格斯、芒达妮,以及其他人全都忍俊不禁。孩子的单纯和吐露心声的坦率,加上其诚恳的态度,本来就让人心动,再加上居鲁士完美的个人魅力,人们更喜欢他了。事实上,他在米底待的时间越长,人们就越喜欢他。不过,到后来,对他的溺爱和关注,在某种程度上,开始对他造成伤害—居鲁士变得滔滔不绝,有时还会表现得很自负。虽然如此,他依然内心善良,依然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依然尊敬他的外祖父、母亲、舅舅。因此,他的过失都被有意忽视了,他成了王宫里社交场合不可缺少的人物。

后来,芒达妮该返回波斯了。阿斯提阿格斯提出让居鲁士留在米底,在他的照看下接受教育。芒达妮回答说:“我很愿意满足您的任何要求,但我觉得,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的话,我也很难让居鲁士留在米底。”

阿斯提阿格斯找到居鲁士,就这件事询问了他本人的意见。他说:“如果你待在这儿,萨卡人再也无权阻挡你来见我,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此外,只要你喜欢,你就可以使用我所有的坐骑,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东西。当你想要回家时,你还可以带走你想带走的任何东西。我还允许你猎杀猎场里的所有动物,你可以像男人们在森林里猎取野兽一样,在马背上追逐它们,用弓箭射击它们,用标枪猎杀它们。我还会找一些和你年龄一样大的孩子陪你玩,跟你一起骑马打猎,还可以做一些适合你的武器让你使用。任何时候,只要你想要任何东西,你就可以向我提出要求,我会立马满足你。”

猎场里骑马打猎的乐趣对居鲁士很有吸引力。于是,他答应留下来。他对母亲芒达妮说:“这对我很有好处,当我再次回到波斯时,我会成为一个强壮有力、骑术娴熟的骑手。这样一来,我会比波斯的所有年轻人更有优势,因为波斯的年轻人都不太会骑马。”不过,他的母亲芒达妮还是有些担心,她怕儿子居鲁士在米底宫廷待太长时间,会染上奢侈的习惯,变得骄傲自大,更何况他面前还有一个会经常出现的“榜样”—他的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居鲁士说:“外祖父专横跋扈,要身边的每个人都臣服于他。不过,母亲您没必要担心我,我会回到波斯的。回去后,我会和以往一样本分听话。”就这样,居鲁士留在了米底,而芒达妮则告别了儿子和父亲,回到了波斯。

芒达妮离开后,随着心智逐渐变得成熟,居鲁士的高贵和慷慨越来越明显地表现了出来。这样一来,他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宫里的每个人都更加喜欢他了。他集中精力,非常勤奋地学会了各种非常重要的技能和技巧,如跳跃、撑竿跳、赛跑、骑马、投掷标枪和拉弓射箭等。当男孩子进行运动比赛时,居鲁士总是向那些比他更厉害的孩子发起挑战,在让他们体会到胜利的快乐时,他自己也获得了努力的动力。

他大胆向前,尽一切可能去做任何能力范围之内有望做成的事情,无论犯下怎样的错误、经历怎样的失败,他都不会感到不安或沮丧。当他犯下错误或者遭遇失败时,他的同伴都会哈哈大笑,而他也和大家一起欢快地大笑,然后和之前一样继续尝试。就这样,他很快就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一开始,他和伙伴们做得一样好,慢慢地,他就一个个地超过了他们。因为他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这些成就的,所以完全没有招人嫉妒。

对居鲁士和他的玩伴们来说,在猎场打猎,尤其是猎鹿,是件快乐的事情。猎场很大,但因为他们的猎杀,猎场中的动物减少了很多。于是,阿斯提阿格斯设法补充了一些。然而,到了后来,能就近方便补充的动物也没有了。居鲁士发现,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竟然需要花费一些工夫去抓一些驯养好的动物放进猎场中。于是,有一天,居鲁士对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说:“外祖父,我希望您能允许我和别人去森林中狩猎。森林中的野物很多,我就权当它们是您特意给我准备的。”

此时,居鲁士已经成长为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力气和精力忍受疲劳和狩猎时的严寒或酷热。随着成长,他的心态和举止都发生了变化:童年时代的他,自信、体贴他人、口若悬河;现在,他变得内敛、谨慎、不苟言笑;现在,他不再经常陪在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身边,不再通过模仿、机智的应答和幼稚的玩笑来逗他开心,而是变得沉默起来;现在,他经常观察别人、倾听别人的意见,必须发言时,他说话的语气很缓和;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在任何场合,不管合适不合适,都贸然挤到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跟前,现在,他很自觉地不去引起麻烦,不去打扰他;现在,他不再需要萨卡人来制止他,而是像色诺芬记述的那样,自己也变得和萨卡人一样了—如果事先没弄清楚阿斯提阿格斯是否有空,他会很谨慎地避免去阿斯提阿格斯的房间。因此,他和那个萨卡人成了好朋友。

最后,阿斯提阿格斯同意让居鲁士和他的儿子奥亚科斯瑞斯一起去森林狩猎。约定时间一到,所有参与狩猎的人便骑上马出发了。当时,为了保护居鲁士,避免他在崎岖不平、磕磕绊绊的路上落单、遭遇危险,几个仆人和卫兵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随时准备帮助他、保护他。

居鲁士和这些仆人边走边聊,他们聊到了打猎的方法,聊到了各种野兽的习性,还聊到了必须避免的危险等。仆人们告诉他,熊、狮子、老虎、野猪、豹子等都是危险的动物,它们往往会主动对人发起攻击,并且能够伤到甚至杀死猎手,所以他得躲着点,而公鹿、野山羊、野羊、野驴等,没什么危险,他可以尽情地捕猎这些动物。他们还跟他说,对猎手们来说,陡峭、崎岖不平的路比任何野兽都更危险。一旦骑手们放松警惕,鲁莽地在这样的路上纵马奔跑,他们往往会从马上摔下来,会因滚下悬崖或掉进深渊而丧命。

当时,居鲁士听得非常认真,不敢有一丝疏忽。不过,当他有机会一试身手时,追捕猎物的狂热和冲动便让他将所有谨慎小心都抛到了脑后。进入森林时,他们惊起了一头公鹿。于是,所有人开始狂热地追捕它,而驾马追在最前面的便是居鲁士。公鹿跑到崎岖不平的危险路段时,其他人全都小心翼翼地绕道跟在后面。然而,居鲁士驱马向前,异常兴奋,当时,他什么也没有想,眼里只有面前那只跳跃的公鹿。来到一道深渊跟前时,居鲁士不得不策马越过去,但深渊间距太大,那匹马双膝着地,猛地向前,居鲁士差点儿从它的头上甩出去。接着,马儿又纵身一跳,猛地站了起来,继续向前。居鲁士紧紧地抓着缰绳不放,最终成功地重回马背。就在马儿跃起的那一刻,可以说是危在旦夕,仆人们都吓坏了,但居鲁士似乎只体会到了追逐的乐趣和兴奋。马儿一越过深渊,居鲁士便策马奋勇地向前追逐,并在追上猎物后,一枪扎死了它。然后,他下马站在那儿,等其他人赶上来。当时,居鲁士的脸上写满狩猎成功后的兴奋。

仆人们赶上来后,并没有对他报以掌声,或者要分享他的快乐,而是严厉地批评了他的鲁莽行为。他表现出对仆人们的批评不屑一顾的神态后,那些仆人便威胁说要把此事告诉给他的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这让居鲁士感到很为难,甚至不安。当时,他既为自己的冒险成功而喜悦,又担心这件事会让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生气。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一阵喊声,原来是附近又有一队人马惊起了别的猎物。居鲁士刚刚萌发的内疚感瞬间消失了。他兴奋地大喊一声,飞身上马,朝喊声发出的方向奔去。被惊起的野兽是一头愤怒的野猪,正从居鲁士面前的灌木丛中蹿出。居鲁士本该听从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派在他身边的那些人的劝告,避开危险,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全速冲向野猪,稳稳地对准目标,将标枪扔了出去。标枪正中野猪的头部,野猪倒下了,躺在地上垂死挣扎。居鲁士获得了更大的快乐和满足感。

奥亚科斯瑞斯跑过来后,便开口责备居鲁士太冲动了,为了狩猎居然冒这么大的风险。居鲁士温顺地接受了批评,然后从奥亚科斯瑞斯那里要回了他猎杀的两头野兽—他想把它们带回去,让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看一看。

奥亚科斯瑞斯说:“你的外祖父要是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绝对不会高兴的。另外,他不仅会责骂你,而且会狠狠地骂我们,因为我们竟然纵容你这么做。”

居鲁士说:“如果我给了他公鹿和野猪,他还想骂我的话,那就让他惩罚我好了。如果您也觉得我太冲动了,您也惩罚我吧。然而,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看看我的猎物。”

奥亚科斯瑞斯同意了。于是,居鲁士安排人把猎物和血淋淋的标枪扛了回去。回到宫廷后,居鲁士把猎物带到了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面前,说这是他给外祖父带来的猎物。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把标枪展示给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看,而是将它放在了宫廷里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能看到的地方。阿斯提阿格斯首先感谢居鲁士给他带来了礼物,然后,他又说道:“我宁可不要这样的猎物做礼物,也不愿让我的外孙为了猎物冒那么大的风险。”

“外祖父,”居鲁士说道,“如果您不想要这些肉,那就给我吧,让我把它们分给我的朋友们。”阿斯提阿格斯同意了。于是,居鲁士将战利品分给了同伴们,也就是那些之前和他在猎场围猎的男孩们。他们把分得的肉和居鲁士给的另外一份礼物一起带回了家。接着,他们对馈赠者的勇敢进行了生动的描述。居鲁士将辛苦得来的猎物送给别人,并不是因为他慷慨大方,而是因为他想提升个人声望。

后来,居鲁士的舅舅奥亚科斯瑞斯结婚了—当时他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为了庆祝婚礼,他们组织起了一支庞大的狩猎队,前往米底和亚述边界去打猎—据说,那儿有各种各样的猎物,并且猎物的数量也很多。实际上,在那个时代,未经破坏、荒无人烟的偏远地区确实生活着各种野生动物。对它们来说,那些地方都是安全区域;而对人类来说,那些地方并不安全。奥亚科斯瑞斯觉得,如果他们贸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狩猎而没有大量的人马跟随照顾的话,那么他们的行为就太不慎重了。于是,他组织起了一支规模不小的狩猎队伍,并在出发前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和典礼。然后,他们浩浩荡荡地向边界地区进发了。他们这支队伍的阵容很严整,就像一支行军打仗的军队一样。为了能在森林中的开阔地带围猎,他们专门组织了一支骑兵队;为了将野兽从它们的藏身之地驱赶到峡谷和灌木丛中去,他们还专门组织了一支先遣队—这支先遣队里的仆人手执轻武器。当时,居鲁士也参与了这次狩猎。

然而,他们到达两国边境后,奥亚科斯瑞斯有了更大的欲望,他突然决定取消狩猎活动,侵入亚述劫掠一番。正如色诺芬记录的那样,他觉得与其他事情相比,入侵别国更崇高。他只是觉得这群人全副武装,相比于和凶猛的野兽搏斗,劫掠亚述人更加刺激。此外,一旦获得成功,他们将会得到价值更大的战利品。然而,这个来自王室的强盗及记录这件事情的人都没有想到,无缘无故地入侵邻国,在邻国的土地上肆无忌惮,是件既不正确也不正义的事情。

如同在上次狩猎中的表现一样,在这次远征中,居鲁士的表现同样不凡。最后,当这支庆祝婚礼的队伍满载战利品返回米底时,居鲁士的战绩也传到了波斯。冈比西斯一世觉得,如果儿子已经能够作为一名士兵参加战斗,那么是时候把他召回来了。因此,他派人去米底叫居鲁士回去。于是,居鲁士开始为回波斯做准备。

居鲁士离开的那天,他在米底的伙伴们,以及他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宫廷中的所有人都很难过,他们送了他一程,最后含泪分别。离开时,居鲁士把自己那些珍贵的东西,如武器、各种各样的装饰品和昂贵的衣物等都分给了送别者。他把自己在米底穿过的长袍送给了阿里斯佩斯—一个与他交情很深的年轻人。

人们把礼物带回了家,但因为这些礼物很贵重,所以这些人或者这些人的父母认为,这是居鲁士一时冲动送出的,他们应该把它们还回去。于是,这些人把居鲁士送的礼物送还到阿斯提阿格斯那儿,阿斯提阿格斯又把它们送到了波斯,还给了居鲁士。最后,居鲁士又把它们送到外祖父阿斯提阿格斯那里,请求他再把这些礼物分给那些人。他说:“外祖父,如果您希望我是高高兴兴而不是满含羞愧地再回米底的话,请您务必把这些礼物分发下去。”

以上就是色诺芬对居鲁士做客米底的记录。虽然色诺芬记录的细节未必可信,但我还是以此作为蓝本来讲述居鲁士大帝的生活。现在,人们认为,这些故事及色诺芬书中许多类似的故事都不是真实的。人们甚至认为,色诺芬的目的不是记录历史,而是讲述历史传奇—基于事实的虚构文学。他写作是为了让他那个时代的士兵进行消遣,也是将其作为一种可以反复灌输哲学原则、道义原则、军事科学原则的媒介—对他来说,这些原则值得他的同胞们关注。还有人认为,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虚构的,因为书中某些部分富有诗意,人们认为它根本就不是实际生活中真正发生的事情,而更像是一位浪漫主义作家的作品。

在色诺芬的作品中,有很大一部分内容与军事哲学、道德哲学有关,这些内容记录了战争中的将军或指挥官在进行战斗时的谈话。其实,我们可以发现,他的这些记录往往是一种很玄妙的描写—当人们想让那些谈话中涉及的事件发生时,那些事件便会以一种能够达到最佳戏剧效果的方式发生。例如,居鲁士狩猎时出现的公鹿、崎岖不平的道路、野猪等,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为主人公的行为提供富有诗意的场景,为事件的发生创造美丽生动、富有诗意的效果,展现了他青少年时期的勇敢。

像其他传奇作家一样,色诺芬也根据当时的观点,使他笔下的主人公成为军中翘楚及宽宏大量的楷模。例如,包围敌人时,居鲁士展示了超人般的远见卓识,其超强的自信心,坦然接受敌方的投诚之人。这些人既然能够背叛故友,那么他们也很有可能再次背叛他人。因此,在他们被真正接纳前,等待他们的似乎只应该是被怀疑和不被信任。然而,当这一切发生在居鲁士身上时,一切结果都再合适不过了—最终的结果证明,凡是他信任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凡是他怀疑的人,都是卑鄙无耻的。在这些故事中,他的朋友都是慷慨大方、高雅不俗的人,他的敌人则皆是卑鄙无耻、残忍无情之人。在这些故事中,他的预言都得到应验,他所有计划都取得了成功,或者说,即使他在某些方面失败了,但赢得最终胜利的一定是他。

色诺芬讲的故事,或者说戏剧中的人物就是如此。在接下来的几章中,我们还会从他的记录中选取一些场景和事件,继续讲述居鲁士大帝的故事。不过,在讲述居鲁士大帝一生中的重大事件时,我们将以希罗多德为向导,跟随他更严肃,或者说更可信的记载来探究居鲁士大帝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