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那样。一直坐着,动也不动……”
这一问一答中带着深深的感慨。
提督们聚集在秃鹰之城要塞的高级军官俱乐部里。这是以前大贵族们极尽奢华之能事建造的宽阔豪华的房间,然而胜利者们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关于胜利庆典上发生的惨烈一幕,提督们下达了严厉的封口令,并依照军规共同管理要塞。但三天过去了,大家都认为已经到了极限,不能一直对首都奥丁那边保持沉默。
吉尔菲艾斯的遗体被放入冷藏棺中,用低温保存。但是饱受悔恨煎熬的莱因哈特仍一直守在旁边,不吃不睡,让所有提督都担心不已。
“但说真的,我没有想到侯爵会这么脆弱。”
“如果死的是我或你,他就不会那么伤心了。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是特别的,一直是特别的。说起来,侯爵等于失去了半个自己,何况还是因为他自己的过失。”
米达麦亚这样回答缪拉。他正确的洞察也获得了其他提督的认同,但他们对这样白白浪费时间的焦虑越来越强烈。
罗严塔尔的金银妖瞳闪过锐利的光,他用强有力的语气对同僚们说:“要让罗严克拉姆侯爵振作起来,否则我们将朝着银河的深渊合唱灭亡之歌。”
“可是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他振作起来?”
毕典菲尔特茫然地说道。坎普、瓦列、鲁兹诸将也陷入愁苦的沉默。
在场的提督们举起一只手就能让数万艘战舰启动,让数百万士兵拿起枪来战斗,而这些破坏行星、征服恒星系、在星海中来去自如的勇者们竟然也想不出办法,让那位被悲哀和失落击败的年轻人重新振作起来。
“只有那个人能想出解决之策了,不过……”
沉默了一阵,罗严塔尔终于喃喃道。
米达麦亚疑惑地问:“哪个人?”
“你应该知道,不在这里的人啊,就是奥贝斯坦总参谋长。”
提督们不禁面面相觑。
“非得借助那家伙的智慧不可吗……”
米达麦亚的语气中,厌恶之感显露无遗。
“没办法。他应该也知道,有罗严克拉姆侯爵在,才有他在。他到现在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大概是在等我们去拜访吧。”
“那不等于有求于他吗?如果那家伙趁机要求凡事都有优先权,那怎么办?”
“包括奥贝斯坦在内,我们都乘坐在一艘叫‘罗严克拉姆’号的太空船上。要救我们自己,就得先救船。如果奥贝斯坦想趁这个危机图谋自己的利益,我们也只有采取相应的报复手段。”
罗严塔尔说完,提督们纷纷点头赞同。这时负责警卫的军官报告奥贝斯坦来访。
“来得正是时候啊。”
米达麦亚的话中明显地不怀好意。
奥贝斯坦进来后,环视了一下众人,便很不客气地批评道:
“各位经过冗长的讨论,好像也没有结论。”
“因为我们军营里目前没有第一号和第二号人物,欠缺统合的人才。”
罗严塔尔回答得也极为犀利,突显了奥贝斯坦倡言“第二人无用论”导致吉尔菲艾斯死亡一事。
“那么,总参谋长是否已经胸有成竹?”
“也不是没有。”
“哦?”
“去请求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姐姐。”
“格里华德伯爵夫人?我们也想过,可是这样事情就能解决了吗?”
虽然罗严塔尔这么说,但事实上没有人愿意承担向安妮罗杰告知此事的任务。
“报告的事由我负责,但是你们也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去逮捕杀害吉尔菲艾斯的犯人。”
机敏如罗严塔尔,在这一瞬间也猜测不出奥贝斯坦的意思,他不由得微微瞪大了那双金银妖瞳。
“你这句话可真奇怪,犯人不是安森巴哈吗?”
“他只是个小人物,我们要找出真正的主犯。一个很大的大人物。”
“什么意思?”
奥贝斯坦开始向提督们说明。或许是一种倒错的心理,莱因哈特心中一直在寻找一个主犯。他不能忍受吉尔菲艾斯被只是布朗胥百克公爵部下的安森巴哈所杀,吉尔菲艾斯只能被更大的人物杀害,所以在背后操纵安森巴哈的大人物就必须存在。虽然事实上是不存在的,但捏造一个出来就行了。
“唔,可是要诬赖谁当主谋?大贵族几乎都死光了,还有适当的人选吗?”
“目前不就有一个很好的候补者吗?”
“谁?”米达麦亚怀疑地问。
“帝国宰相立典拉德公爵。”
“什么?!”
米达麦亚仿佛挨了一记重击似的向后仰去。其他提督也惊愕地把视线集中在义眼总参谋长身上。他们都看出了奥贝斯坦的意图,即利用这个危机排除潜在的敌人。
“我真不想和你为敌,因为毫无胜算。”
至少奥贝斯坦表面上没有理会米达麦亚话中对他深深的厌恶。
“除掉立典拉德公爵只是迟早的事,而且他的内心也未必洁净如天使,一定也在策划除掉罗严克拉姆侯爵的阴谋。”
“这么说,不算是冤枉他了?的确,那个老家伙是不折不扣的阴谋家。”
罗严塔尔自言自语道,似乎是想说服自己。
“尽快赶回奥丁,逮捕立典拉德公爵,抢夺国玺。如此一来,罗严克拉姆侯爵的独裁权即得以确立。”
“可是,如果拿到国玺的人自己留在奥丁当起了独裁者,又该怎么办?”
米达麦亚带着嘲讽对奥贝斯坦的策略提出疑问。总参谋长答道:“不必担心。就算有人有此野心,其他同级的提督也会阻止,因为你们每个人都不甘屈居于本与自己同级的人之下。我主张不要有第二号人物,原因就在这里。”
权力的正当化不在于如何获得它,而在于如何行使它。出于这种认同,提督们做出了可怕的决定。
使阴谋或耍诈术是不得已的手段。在这个危急存亡的时刻,他们必须将潜伏在宫廷里的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敌人一网打尽,夺取国政的所有权力。所以奥贝斯坦的策略值得一用。如果犹豫不前,只会让敌人抢得先机。
提督们开始行动。只留下奥贝斯坦、梅克林格和鲁兹负责秃鹰之城的警备,其他人率领选出的精锐部队匆匆赶往首都奥丁。
他们要抢在立典拉德公爵早晚会引发的宫廷政变前先下手。这个决定使得他们快马加鞭地从秃鹰之城赶往奥丁,原本二十天的行程,他们只花了十四天就抵达了。
“疾风之狼”米达麦亚如此斥责部属:
“落后的就不要管他们了,随便他们什么时候到奥丁都无所谓。”
从秃鹰之城出发时多达两万艘战舰的高速巡航舰队,在不断跳跃时依次锐减,到达奥丁所在的瓦尔哈拉星域时,只剩下三千艘。
缪拉用八百艘战舰控制住卫星轨道,其他提督则冲破大气层。由于大量舰艇同时下降,超过了宇宙港的管制能力,半数战舰只好降落在湖面上。
新无忧宫一带正值夜半时分。米达麦亚朝着宰相府前进,罗严塔尔则去袭击立典拉德公爵的宅邸。宰相正倚在床上看书,看见破门而入的金银妖瞳的年轻军官,立刻尖声大骂:
“放肆!下贱的人胆敢在这里撒野?!”
“我是来逮捕宰相立典拉德公爵阁下的。”
此时,老迈的权力者心中闪过的不是惊讶,而是失败之感。老人原想从背后给莱因哈特一刀,将他打倒以独占权力,却因为奥贝斯坦的洞察先机与提督们的快速行动被制伏了。
“罪状是什么?”
“你是暗杀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阁下未遂事件的主谋。”
老宰相睁大了双眼。他盯着罗严塔尔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颤动着那枯瘦的身体大声喝道:
“混蛋,你有什么证据讲这些话?我是帝国宰相,地位在你们之上,是辅佐皇帝陛下的重臣!”
“同时也是图谋不轨的阴谋家。”
罗严塔尔冷漠地说完,命令部属:“把他拘禁起来!”
平民出身的士兵们粗暴地抓住原本高贵得都不许靠近的老宰相的手腕。
此时,米达麦亚指挥的队伍闯入宰相府,目的是夺取国玺。
“国玺在哪里?”
米达麦亚逼问值夜班的老官僚。被枪口围绕的老官僚脸色苍白,却坚持不肯透露国玺的所在。
“你凭什么这样问我?这里是宰相府的国玺室,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出的。请立刻出去。”
米达麦亚阻止闻言起了杀意的士兵们。他很佩服老官僚的勇气,但当然不会真的退出去。在他的指示下,士兵们立刻散到室内各处,开始大肆搜索以前连各部尚书和元帅都禁止随意出入的神圣区域。陈列柜和书桌被掀翻,禁止带出的重要文件散落一地,任由军靴践踏。
老人叫喊道:“住手!你们把帝国和帝室的权威摆到哪里去了?你们该为自己背离臣民之道感到羞耻!”
“帝室的权威吗?从前似乎有这种东西。”
米达麦亚振振有词。
“可是,结果是有实力才有权威,不是有权威才有实力。你看到这种情况,应该很清楚了吧?”
这时,一个士兵发出欢呼声,高高举起一个小盒子,盖子和四周镶有古典的葡萄藤蔓花样。
“找到了!就是这个!”
老官僚发出哀叫,扑向那个士兵,却被其他士兵打倒在地。忠于职守的老人额头流出了鲜血,却仍在地上挣扎。
这就是国玺吗?米达麦亚打开盒子,并没有太多感慨,只是凝视着被鲜红的天鹅绒包着的金印。充当国玺把手的双头鹫仿佛活物一般,睨视着米达麦亚。
米达麦亚低沉地笑了笑,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老人,命人叫来了医生。
从内战最初到最后,帝都奥丁均由莱因哈特麾下的提督们完全控制。
玛林道夫伯爵的女儿希尔德原本已经睡下了,得知市内的骚动,便在睡衣外披了一件宽袍,走到房间的阳台上。
她听着夜风中军队起起落落忽高忽低的声音。这时,用人发出惊惧的声音:
“这是哪里的军队,小姐?”
“军队不会平白涌出来。除了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军队,大概没有人有这么多部队了。”
希尔德任凭夜风吹拂着短发,自言自语道:
“充满活力的时代来临了,当然会有些喧闹,不过总比死气沉沉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