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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鹰之城要塞濒临毁灭。外壁被炮火重创，内部则笼罩在一片混乱、无序和噪音之中。

“安森巴哈准将……安森巴哈在哪里？！”

贵族联合军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无力地叫着。有几个将官和士兵在他的四周走动，但没有一个人多看这个沮丧的贵族一眼。他们都面临着最后的抉择，谁也没空管别人的死活。

“安森巴哈准将……”

“我在这里，阁下。”

公爵回过头来，忠实的心腹就在眼前，身旁跟了几个部属。

“哦，你在啊。我在监狱里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已经逃了。”

“是部属救我出来的。”

准将对盟主深鞠一躬，只字未提自己被打进牢里一事。

“我对目前的情况感到很遗憾，阁下。”

“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也是无可奈何。只有讲和一途了。”

“您是说讲和吗？”

准将眨了眨眼。

“我会提出对那家伙相当有利的条件。”

“什么样的条件？”

“承认那小子的霸权，以我为首的贵族会全面支持他。这应该是不错的条件吧。”

“……公爵阁下。”

“对、对了，我把女儿伊丽莎白献给他吧。这样一来，他就是先帝的孙女婿，也就有继承皇统的正当理由了。对他来说，这样总比背着篡位者的污名好吧？”

准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用的，阁下。罗严克拉姆侯爵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如果在半年前，或许还有可议之处，然而，现在他已不需要您的支持了。他以实力获得地位，这是谁都阻止不了的。”

准将眼中流露出对垂死挣扎的主君的怜悯之色。公爵全身战栗着，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是布朗胥百克公爵，是帝国贵族中无与伦比的名门望族。难道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敢杀我？”

“啊，您还不明白吗，阁下？正因如此，罗严克拉姆侯爵才不可能让您活下去。”

公爵的血管仿佛被某种浓稠的液体充塞着，血液循环受阻，皮肤在一瞬间变了色。

准将毫不留情地接着说道：“而且您又是人道之敌。”

“什么？！”

“威斯塔朗特的事，难道您忘了吗？”

公爵使尽全身的力气咆哮道：“岂有此理！杀贱民难道就犯了人道之罪？我只是在行使一个贵族、一个统治者具有的当仁不让的权力。”

“平民们可不这么想，罗严克拉姆侯爵大概也支持他们。以前银河帝国是遵照以阁下为首的贵族的理论行动，可是从现在开始，宇宙的一半已经被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理论支配。为了让大家知道这一点，罗严克拉姆侯爵可能会杀了阁下。应该说他非杀您不可，倘若不杀您，他的大义名分就无法成立。”

长长的叹息从公爵口中发出。

“明白了，我是非死不可了。可是，我不甘心帝位就这样被那金发小子篡夺，他应该陪我一起下地狱。”

“……”

“安森巴哈，你要帮我阻止那个家伙篡夺帝位。如果你能发誓为我做到这件事，我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帮我杀了他。”

安森巴哈凝视着两眼燃着熊熊执迷之火的盟主，带着冷静果决的表情点点头。

“我明白。我向您发誓，一定会杀了罗严克拉姆侯爵。不管是谁得到帝位，也绝不会是他。”

“……好。”

银河帝国最大的贵族用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虽然已下定决心，恐惧的阴影却仿佛挥之不去。

“尽量……尽量让我死得舒服一点。”

“我了解您的心情。用毒药好吗？其实，我已准备好了。”

他们来到公爵的豪华房间。里面虽然被逃亡的士兵弄得凌乱不堪，但架子上还留着葡萄酒和白兰地。

准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指甲大小的胶囊。它由两种药剂混合而成，一种能阻止脑细胞吸收氧气，迅速导致脑死亡，另一种则有麻痹痛觉神经的效果。

“吃了药会马上睡过去，没有任何痛苦。请您把它溶到酒里喝下去。”

安森巴哈从架子上拿下葡萄酒，从标签上确认是四一〇年的高级品，然后倒进酒杯，切开胶囊，把里面的颗粒溶进酒里。

布朗胥百克公爵坐进高背椅中，看着酒杯，忽然间全身战栗，喉头发出像被勒紧的声音。他的目光已失去理智。

“安森巴哈，我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向他投降。我愿意献出领地和地位，只要能活下去……”

准将重重地叹了口气，向部下使了个眼色。两个高大的男人走上前，按住了公爵的身体。从他们的体格来看，一个就够了。

“你们干什么？不得无礼，放手！”

“身为布朗胥百克公爵家族的最后一位主人，请您勇敢地自裁吧……”

安森巴哈拿起葡萄酒杯，送到一动也不能动的公爵嘴边。公爵紧紧地闭着嘴，坚决不肯喝下毒药。于是安森巴哈左手捏住公爵的鼻子。不能呼吸的公爵涨红了脸，在受不了张开口的那一瞬间，掺了毒的葡萄酒就像一道鲜红的瀑布，深深注入了大贵族的咽喉。

公爵眼中满是惊恐，但也只是几秒钟的事。安森巴哈面无表情地看着。不一会儿，公爵的眼睑垂下，肌肉开始松弛。他的头开始下垂时，准将便命令部属把公爵抬到医务室去。部下们不明就里。

“可是，公爵已经死了啊。”

“所以才这么做。照我的话去做。”

准将的答复显得有些奇怪，部属们虽然百思不解，却也依令行事。准将看着他们行动，口中喃喃道：

“黄金树（高登巴姆王朝）就此倒塌了，接下来当真是绿色森林的天下吗？”

所谓绿色森林，就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这是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赐给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的封号……

一个老兵拿着小型计算器无聊地走在通道上。驾驶着氢动力车的士官把车子靠上去吼道：“喂！你在这儿干什么？逃走还是竖白旗投降都行，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军队马上就攻进来了！”

老兵转过身来，动也不动。

“你是什么军衔？”

“看徽章不就知道了。我是上士，那又怎么样？”

“是上士？那么应该是两千八百四十帝国马克。”

“喂，老伯……”

“好了，这是帝国银行的存款证明书。只要有这张单子，不论在哪个行星的分行都可以兑换现金。”

上士大吼：“老伯，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从今天起，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今天是发薪水的日子，我是负责发薪水的。”老人悠然答道，“不管世界怎么变，都只是上面的人在交替，我们下面的人还是得吃饭哪，要吃饭就得领薪水。在这个意义上，不管谁是统治者都一样。”

“啊，我知道了。你上来吧，我带你去投降者的集合场所。”

载着上士和老兵的车子开走后，一个上校军衔的年轻贵族为了寻找重武器出现在通道上。他还没有完全放弃抵抗的念头。

“这个仓库真的空了。”

上校虽然口中喃喃，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打开了仓库门。顿时，令他难以置信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军需物资像山一般堆在室内，粮食、医药用品、衣服、毛毡、枪械弹药无一不齐。里面五六个下级军官和士兵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当场呆住了。上校大喝道：

“这是什么？这些堆积如山的物资是什么？”

下级军官被上校的表情吓住了。然而，他们抱着怀里的食品，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上校见状更加怒火中烧。

“说不出来？好，那我帮你们说。你们这些家伙不把补给物资往前线送，都藏在这里，打算以市价卖出去，对不对？”

下级军官的表情就是对上校最好的回答。对眼前这些“顽固的平民”产生的怒气，使上校的理性完全瓦解了。

“不知耻的家伙，不许动！我要整顿军纪！”

惨叫和怒吼交织。上校的头被蒙上了毛毯，失去了自由行动能力，之后惨遭射杀，这一切前后不到十秒钟。在此之前，年轻的贵族上校一直坚信士兵绝不会抵抗军官的制裁。

零星的抵抗终告结束。要塞被完全控制后，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在众多提督当中踏出了第一步。他们看见通往大厅的通道两侧坐满了成为俘虏的贵族。这些人畏于莱因哈特的士兵手上的枪，将伤痕累累、肮脏不堪的身体紧紧贴在地上。

米达麦亚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会看见大贵族们这种悲惨的样子。难道这就是新时代的开端？”

“至少，旧时代是真的结束了。”罗严塔尔回答。

贵族们抬头看着他们两人，眼中却没有一星半点敌意，只有恐惧和不安，以及对胜利者的谄媚之色。甚至有人在四目相对时刻意挤出一张卑顺的笑脸。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最初感到诧异，接着便生出厌恶。但想想看，这不正是己方已获得胜利的证明吗？

“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后是我们的天下了。”

两位年轻提督昂然抬头，穿过群聚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