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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毁灭……‘处女神的项链’竟然……一颗也不剩……全部毁灭……”

监控员神思恍惚地重复着“全部毁灭”几个字。救国军事会议的成员们一个个像盐柱般僵立着。

这句话不断在他们的耳中回响。忽然响起重物掉落的声音，原来是格林希尔颓然倒在座椅上。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用力发出嘶哑的声音：“一切都结束了。军事革命失败了。我们输了，承认吧。”

隔了几秒，反对的喊声响起，艾凡思上校声嘶力竭地鼓舞众人的士气：“不，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人质，海尼森的十亿居民都在我们手中！”

上校用手掌拍击桌面，极力主张道：

“而且统合作战本部长和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也被我们抓住了。以此为条件和敌人交涉，成功的可能性极大。现在放弃还言之过早！”

“放弃吧。再抵抗下去，不但没有益处，还会伤及国家与国民的再统一。已经结束了，何不当机立断就此落幕？”

上校的肩膀无力地垂下，嘴唇泛白，声音渐渐微弱。

“那么，我们今后该怎么办？投降接受审判吗？”

“想投降的人就投降吧。我另有打算，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完成一件事。我们崇高的起义是由帝国的野心家策动的，我不能留下能证明这一点的证据和证人。”

格林希尔充满怨恨地望着林奇。

“林奇少将，以前我对你抱着很深的期许。那是在军校时期的事了，你低我两届。九年前的艾尔·法西尔事件，我深感遗憾。我一直认为这次可以恢复你的名誉，才如此维护你，没想到……”

“这得怪你有眼无珠！”

沉溺在酒精中的少将冷冷地指出事实。格林希尔上将的脸色一沉，愤怒、绝望、挫败感、憎恶……种种思绪混作一团，仿佛在他体内爆炸了。

忽然，两道闪光在室内奔驰，一道直入格林希尔的眉间，另一道则擦过林奇的左耳，切下了部分皮肉。叫声响起，随后许多道光束从各个方向射向林奇，他的身上瞬间出现无数细小而灼热的穿孔。格林希尔倒下后不出几秒，他也倒下了。

“这些傻瓜……”

林奇少将口吐血沫，也吐出了最后的笑声，他扫视着袭击他的军官们。

“我是在挽救格林希尔的名誉，你们不这么认为吗？与其活下去接受审判，他还是死了的好……哼，名誉？毫无意义！”

血沫迸溅，林奇少将的两眼覆上了白膜。艾凡思上校上前往他脸上吐了口口水，怒吼道：

“把这份肮脏的资料烧掉！把林奇的尸体也处理掉！凡是有可能玷污我大义之名的一切证物全部清理掉！”

“杨提督的舰队已在轨道上排开，准备降陆作战了。我们怎么办？”

监控员尖声叫道。艾凡思皱起了眉头，但片刻之后似乎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

“打开通信线路，我要和杨提督谈话。”

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位年轻提督，头上的黑色贝雷军帽稍微有点歪。参谋们齐齐并立在他背后，其中包括格林希尔上将的女儿。看见她，艾凡思轻轻晃了一下。

“救国军事会议代议长——同盟军上校艾凡思有话对你说。不必攻击了，我们知道业已败北，也放弃无益的抵抗。一切都结束了。”

“那很好，可是……”

当然，杨仍持怀疑的态度。

“救国军事会议议长格林希尔上将怎么了？为何没有看见他？”

艾凡思深吸一口气后，答道：

“阁下自杀了，死得非常光荣。”

听到这里，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发出低低的尖叫，一只手捂住了嘴，肩膀微微战栗。

“杨提督，我们的目的在于净化民主共和政治，将银河帝国的专制政治从世界上摒除。这个理想没能实现，令人深感遗憾。杨提督，尊驾此举的结果，是为专制的存续助了一臂之力啊。”

“所谓专制是什么？是指执政者并非由人民选出，他们利用权力和暴力剥夺人民的自由，进而还想支配人民。也就是说，诸位现在在海尼森的所作所为，便是专制的最佳榜样。”

“……”

“你们才是专制者，不是吗？”

杨声调缓和，但字字句句毫不容情。

“你错了！”

“哪里错了？”

“我们追求的并不是自身的权力，它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在推翻腐败的群愚政治、拯救祖国、打倒帝国之前，它只是暂时措施。”

“一时的权宜之计吗……”

杨苦涩地低语。的确，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任何借口都可以搬出来。即便如此，为了什么一时的权宜之计，又造成了多么惨重的牺牲！

“那么我倒要问问，我们与帝国抗战一百五十年，仍不能打倒帝国，今后再花上一百五十年也未必能打倒。既然如此，尊驾仍然要稳稳坐在权力的宝座上，继续剥夺人民的自由，并声称这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艾凡思无言以对，但转变话锋反驳道：

“现在政治的腐败尽人皆知。要匡正政风，有什么办法吗？”

“政治腐败并不是指政治家收取贿赂之事，那只是个人的腐败。政治家收取贿赂，却没有人能加以批判，这才是政治腐败。诸位公布了控制言论的法规，单就这一项而言，又有什么资格来批评帝国的专制政治和同盟目前的政治状况？”

“我们愿以生命和名誉起誓……”上校的声音显得十分顽强，“关于这一点，不容任何人诽谤。我们并不是欠缺正义，只是运气和实力稍嫌不足，仅此而已。”

“艾凡思上校……”

“军事革命万岁！”

通信屏幕的画面转为灰色。姆莱参谋长叹了一口气。

“到最后了，仍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人人各有其正义啊。”

杨怅然答道，而后吩咐先寇布准备登陆。

于是，杨舰队滴血不流，安然登陆海尼森。

以当时的地位和立场，杨轻装微服的行为实在是超乎常识。他一个人迅速地在海尼森来往穿梭，部下们个个都为他的安全问题担心，更何况政变派余党躲藏在哪里，目前仍不得而知。

姆莱少将苦口婆心地劝他要小心，杨却当成耳边风，径自走向宇宙舰队司令部，从投降的下级军官口中打听出比克古提督被监禁的地方。杨立即释放了比克古，把他送到医院。

经过四个多月的囚禁生活，老提督身体非常虚弱，但是目光仍然炯炯有神，说话也很清晰，杨这才放下心来。

“真是无颜见人哪，完全没帮上你的忙，更何况事前你就提醒我了。”

“快别这么说，是我不好，这么慢才到，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您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对了，最想喝一杯威士忌。”

“马上为您准备。”

“格林希尔上将怎么样了？”

“已经去世了。”

“……唉，结果又是我这老人苟活下来吗？”

格林希尔上将没有选择和成为人质的高官及民众同归于尽，杨心中很感激他这份良知。但释放统合作战本部代理部长时，杨就不这么想了。

摆在杨眼前的，是堆积如山的善后工作。

首先要向全国传达政变失败和恢复宪章秩序的消息，接着还得调查受损状况、逮捕救国军事会议的残余，并完成格林希尔上将和艾凡思上校等死者的验尸报告。后头还有许多事吧，杨想了想，不禁感到头疼。

这种时候，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的才干令人目瞪口呆。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后，她对杨说：

“请给我一个小时……不，两个小时，好吗？我知道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可是一时间仍然无法做到，所以……”

杨点点头。得知洁西卡·爱德华遇害后，他也不知难过了多久才恢复平静。

杨不相信她父亲是自杀身亡的。枪口对准眉间自杀是不可能的，一定是遭人射杀。只是他认为此事不宜对外宣扬。

菲列特利加正待告退，年轻提督说道：

“嗯……上尉，那个……怎么说呢……请不要难过了。”

杨纵横于宇宙战场，指挥百万千万大军一向从容自若，但有时舌头却不听使唤。

两个小时后，菲列特利加从房间里出来，利落地处理起各项工作。杨手边印着“处理完毕”的公文夹越来越多，他内心十分欣慰。当他翻阅公文时，菲列特利加已经帮他选定胜利游行的时间与路线了，事事处理得有条不紊。也许这些繁忙的工作反而使她从丧亲之痛中得到了解脱。

在市区巡逻的先寇布发来消息，说尤里安发现了此次事件的最高责任者。杨正纳闷到底是谁，对方说：

“一个您不想听到的名字——最高评议会议长特留尼西特。”

的确是一听到就令人厌烦的名字。

政变发生以来一直下落不明的特留尼西特终于现身了。尤里安去医院照料比克古提督，在返回杨的住处途中，经过一栋旧建筑。这时有人拦住了他的地上车。

“你是……”

看到对方，少年马上闭上了嘴。他的监护人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正满面笑容地站在眼前。

“你不应该不认识我吧？我是你们的国家元首啊。”

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优布·特留尼西特语调柔和。尤里安感到背脊上一阵寒意，少年的感性有一大半是受到杨的影响。

“你是尤里安吧，杨提督的被监护人。对你早有耳闻，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尤里安并不搭腔，只是点点头。这个人居然知道自己，他不是惊讶，而是心存警惕。

特留尼西特背后有四五个人，个个看来都非善类。

“这几位是收容我藏身的地球教教徒，我潜藏在他们的地下教会。这段时间，我一直致力于推翻残暴的军国主义者的工作。”

致力？你做了什么？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局势平静后才出来，不是吗？尤里安本想这么问他，但考虑到杨的立场，便不再说什么。

“走吧，带我回官邸。让全体公民都知道我平安无事，让大家高兴。”

尤里安只得无奈地载着议长，开着地上车，把议长送到官邸前，交给先寇布及其部下。

“真是的，一场灾难刚过，一场灾难又来。”

清楚了事情的经过，杨耸耸肩。戏称元首为“灾难”，他心中只觉得无奈，但也感到这件事并不能一笑了之。地球教的信徒们救了特留尼西特，长期为他提供藏身之处。和过去的忧国骑士团一样，地球教的教徒们也被特留尼西特利用了吧？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