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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没有赢。”

屏幕上浮现出翡翠色的美丽行星，杨望着它想。

他并没有把“处女神的项链”这回事放在心上，不管威力有多强大，他从来不曾对兵器和要塞等硬件设施感到畏惧。摧毁“处女神的项链”的手段不胜枚举。

用武力占领有人行星本非易事，因为行星本身是一个巨大的补给与生产基地，攻击行星的一方必须有大量的军需物资。

在亚姆立札会战初期，同盟军之所以能占领很多有人行星，是帝国军欲擒故纵，进行战略性后退的结果。也就是在通往陷阱的路上撒下诱饵，让敌人掉以轻心落入陷阱。

海尼森的情况则不然。但海尼森有一个弱点，即对“处女神的项链”这一硬件设施的信仰。如果能粉碎信仰的对象，抵抗的意志必然消弭于无形。

十二颗具有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攻击能力的军事卫星，镭射炮、荷电粒子光束炮、中子光束炮、热线炮、激光氢弹、磁力炮……武器装备应有尽有，利用太阳能可以半永久地补给动力。十二个准完全镜面装甲的球体以银色为底，闪耀着淡淡的虹光。这是一个美丽得近乎高贵，却可以杀人如麻的系统。

但是，这个系统大概会在尚未立下任何功勋之时，就被杨威利破坏。

令他忧惧的是，海尼森行星上有十亿人口，其中有平民也有军人。对政变派而言，他们是重要的人质。

如果政变派威胁要连同全体居民及海尼森行星自爆，或者用光束枪抵着比克古提督前来要求谈判，杨只能束手无策。

他不愿想象格林希尔上将会这样做。但格林希尔上将是政变派的首谋之一，这件事就已经超乎杨的想象了，不是吗？

为了应付这个局面，杨必须采取一些对策。要怎样做才能粉碎他们的痴心妄想，使他们放弃无益的抵抗呢？

撇开当事者的本意不提，此次政变是银河帝国的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一手策划的，这一内幕必须公之于世。

虽然没有物证，但目前帝国发生的大规模内战，可以作为背景证据吧？或者在政变平定之后，也许能找出物证。总之，当务之急在于找出人证来。

杨选定了一个人。

被传唤的巴格达胥中校步伐轻快地来到杨的房间。待副官菲列特利加离开后，杨开口说道：

“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什么事？”

巴格达胥一面回答，一面环视室内，确定尤里安不在才放下心来。印象中那位美少年似乎很难对付，连他自己也觉得很荒谬，但一旦被他人取得先机，这种记忆便久久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那么，要我做些什么？只要是阁下的命令，即使是要我潜入海尼森也……”

“然后，你就回到格林希尔上将的身边？”

“不，我可没这个意思。”

“开玩笑的。其实，我要你做证人。”

“证人？什么证人？”

“我要你作证，这次救国军事会议发动政变，是受到银河帝国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的唆使。”

巴格达胥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明白杨的话中之意，不禁张大了嘴巴。他注视着年轻的司令官，仿佛在看着陌生人似的。

“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嘛……”

这是为了彻底粉碎政变的正当性不得不做的宣传工作，巴格达胥这样认为。当然，事情也的确如此。

“这是事实。现在没有物证，但的确是事实。”

杨说道。惊诧和疑惑的神色并没有从巴格达胥的脸上消失。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杨放弃了说服对方的念头。

“算了，你不相信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令人感觉有些草率。即使换了别人，会相信杨的话吗？恐怕也难说。相信他的人，其实只有政变发生前一直听从他的比克古和尤里安他们吧。先寇布和菲列特利加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先寇布或许会浮现出挖苦的微笑，说：

“一个很好的故事，但太直白了些。宽松一点打分的话，大概能打个八十分。”

菲列特利加或许会抗议：

“请不要再中伤我的父亲，他还不至于沦为帝国的爪牙。”

杨甩一甩头，甩开了浮现在脑海中的几张面孔。

“总之，我要你出面作证。如果有必要，我还可以给你编纂详细的脚本并制造物证。我知道这么做有点不公正。怎么样，愿意干吗？”

杨的表情和声音并不是特别严肃，巴格达胥却感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

“明白了。我是一个背叛者，只要对您有帮助，我做什么都行。”

至少在眼下，巴格达胥只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杨。

巴格达胥退出后，杨对自己的策略感到微微的嫌恶。他传唤了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

“关于攻击‘处女神的项链’的方法，有几个技术上的问题要讨论，叫大家到会议室集合。”

“是。”

想到要破坏十二颗固若金汤的军事卫星，菲列特利加紧张得全身发颤。实在无法想象又要造成多少牺牲。杨好像察觉了她的心理，说道：

“不要担心，格林希尔上尉。我保证在破坏‘处女神的项链’时，绝对不会损失一艘战舰，不会牺牲一条人命。”

杨并不是想借这个说法减轻心头的罪恶感……

巴格达胥中校出现在通信屏幕上，让山穷水尽的救国军事会议成员既惊慌又愤怒。他行刺杨威利的重要任务失败，使己方陷入困境。现在却又出面作证，荒谬无比地说什么政变是由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一手策动的，全面否定并粉碎了政变派认定的大义。

“巴格达胥，不知羞耻的叛徒！竟敢在人前出现！”

愤怒的咆哮声中带着阴郁。因为他们心知肚明，已不能再对这个叛徒采取任何报复手段了。他们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处女神的项链”，也只能让最终的败北拖延一些时日。

现在救国军事会议控制的地方，仅限于海尼森行星的地表及地下的一部分。其他立体空间都陆续落入敌人手中。

敌人就是名叫杨威利的年轻小子，是他使得政变失败。他击败了第十一舰队，剥夺了救国军事会议唯一的宇宙战斗能力，使政变的成果仅止于海尼森一星，让那些犹疑不决的人纷纷加入他的行列。威力果然惊人。不过，格林希尔必须要说一件事。

“也许我们太低估了那个杨威利，他竟然会以我们是帝国爪牙来做政治宣传。他又何必如此毁谤我们？”

大家用力点头，格林希尔上将望着他们，接着说：

“政变是我们出于本身的意志发动的，加上林奇少将从帝国返回，为我们带来了一份了不起的作战计划。跟罗严克拉姆侯爵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不是，林奇少将？”

林奇醉意浓浊的眼中泛着红光，他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说：“您过奖了，敝人深感惶恐，但那个作战计划并不是我拟定的。”

“什么？！”

格林希尔上将的脸上闪过一抹不祥的疑惑，犹豫了几秒，他问：“那么是谁？谁能拟出那样的作战计划？”

问与答之间，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银河帝国元帅——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

满座霎时悄无声息，沉默中充满了无言的惊叫，每个人脸上都失去了血色。

“你说什么……”

“杨威利是正确的。这次政变的确是罗严克拉姆侯爵——那个金发小子策划的。那家伙为了在内战期间能顺利对付贵族们，借机挑起同盟内讧，你们都被利用了。”

“你让我们在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掌心上像玩偶般跳舞？”

质问的声音嘶哑而干裂。

“是啊，各位，你们都跳得很不错。克里思齐上校那个低能儿是这样，格林希尔上将，您也是啊。”

嘲笑十分恶毒。随着酒精浓烈的气息，无形的小鬼满室飞转，大家的心脏像被长枪一下一下刺入。不知是谁发出一阵呜咽。

“看看这个吧。这就是罗严克拉姆侯爵亲手交给我的作战计划。”

薄薄的小资料夹从林奇的手中掷出，落在桌子上，发出干涩的声响。格林希尔上将一把抓起来，一页一页地翻阅。

在边境行星引起骚乱，不止一处，而是多处同时发生，借以分散首都的兵力，使其呈现真空状态，再趁机占据政治与军事要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吸，格林希尔丢开了资料夹。

“迄今为止，都是按照剧本进行的，但是接下来却无路可走了，这是因为身为演员的各位没有实力啊。”

“林奇少将，为何你要听从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差遣？是不是因为他开给你优厚的条件？比方说，让你做帝国的提督……”

“是有这么一回事……”

林奇的声音不自觉地忽高忽低，他也懒得控制。

“但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并不是听从谁的命令，只是想让那些对自己的正确深信不疑的人们，尝一尝那种无可辩解的耻辱的滋味。至于什么晋升、往后的人生，我都不在乎了。”

林奇红红的眼中闪耀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怎么样，格林希尔上将？冠冕堂皇的救国军事会议不过是帝国野心家的道具罢了。真相大白之后的心情如何？”

话说到末尾，忽然变成了笑声。那种欠缺节奏的异样笑声，像盐酸一般侵蚀着人们的心。艾尔·法西尔的逃亡使他过去的人生坠入了污泥中，九年来没有辩解的余地，只有借酒浇愁。九年间，他无法对人提起满腹的怨悔，只能独自默默承受，让痛楚日复一日灼烧全身。

“议长，敌人开始攻击了！”

传令官发出生硬的声音，满座冻结的气氛瞬间融解。格林希尔转过身，发出恍如从噩梦中惊醒的声音：

“十二颗卫星当中，哪一颗先遭受攻击？”

回答中充满困惑与慌乱。

“是……十二颗同时遭受攻击。”

众人视线交错，表情与其说是惊愕，毋宁说是不知所措。在轨道上自由移动的十二颗卫星，具备相互防御、相互支援的功能。同时对多颗卫星发动攻击是个不错的主意，但那样得承担分散兵力的危险。而同时攻击十二颗卫星就超出一般常识了。杨威利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屏幕启动了，捕捉到了在宇宙空间中朝卫星直逼而去的物体。看清那些物体后，室内顿时一阵哗然。

“冰……”

格林希尔上将呻吟道。那是巨大的——远比战舰巨大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