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奥夫雷沙虽然并不期待英雄式的欢迎场面,但回到贵族联合军的大本营秃鹰之城后,才发现事态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在通信中告知自己生还的消息时,通信官的反应相当惊讶。前来迎接进港的太空梭的,不是捧着鲜花的美女,而是一群武装士兵。
“您是在连典贝尔克要塞中奋战的奥夫雷沙一级上将吗?”
这位刻意询问的人,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心腹——筹划了逃离奥丁行动的安森巴哈准将。
“混账,你认不出来吗?”
“只是确认一下。好了,盟主已经在等您了,这边请。”
连典贝尔克的英雄被领进一间宽阔的殿堂中,早已有许多将士等在那里。看见他走进来,众人都不住地盯着他看,却没有一丝温和的目光。
台阶上摆着一张十分豪华的椅子,高坐其上的正是布朗胥百克公爵。他骄傲地坐在那里,动作有些僵硬,看起来像个还不太习惯的实习皇帝。
“你生还归来,太好了,奥夫雷沙!”
接着,他以露骨的口吻质问道:
“你的十六名重要部下都被敌人当众枪决了,你却得以生还,这到底是为什么?”
“被枪决?”
奥夫雷沙张大了嘴巴。他那满嘴的假牙同样是在肉搏战中奋勇杀敌的证明。布朗胥百克看见他呆滞诧异的表情,半是嘲弄半是愤怒地喊道:
“你这傻瓜,看看这个!”
墙上的显示屏忽然出现了影像,奥夫雷沙低低地呻吟了一声。那些全是熟悉的面孔,他们在连典贝尔克要塞中被莱因哈特的军队当众枪决。他的部下们已经被恐怖和战败的屈辱击溃,在激光光束射穿脑髓的那一瞬间,他们的表情变得一片空白。
“如何?你有什么话要解释吗,奥夫雷沙?”
“……”
“我看,你之所以一个人生还,一定是背叛了我,将自己的良心出卖给那个金发小子了!你这不知羞耻的狗东西!是不是还答应要取我的首级去送给他?”
奥夫雷沙那岩石般的脸庞上,忽然现出愤怒和恍然大悟的神色。
“陷阱!这是陷阱!没看出来吗?你们这些低能者!”
他近乎咆哮地大吼。包围着他的官兵们都被那无形的能量压迫得跳了起来,很多人本能地掏出腰间的佩枪。
“开枪!给我打死他!”
布朗胥百克公爵叫喊着。这道命令一出,大厅中便乱成一团。大家虽然拔出了枪,但都明白在人群中开枪是极为危险的。
忽然,巨大的拳头一闪,奥夫雷沙抓住了一名士兵的下颌,随即传来异样的声音。士兵被捏碎下颌骨,飞出老远。
这个发狂的大汉口中不住地喊着“陷阱”,冲向高坐着的布朗胥百克公爵。此时就算他的目的是希望别人能听他解释,也没有人相信他了。安森巴哈准将一声令下,数十名士兵冲向前去,挡在奥夫雷沙面前。这位手无寸铁的大汉转眼间就因为无数枪托的围殴变得皮开肉绽、满身是血。换成普通人早昏过去了,甚至可能当场毙命,但奥夫雷沙却连向前冲的速度都没有减缓。士兵们被他打飞出去,发出痛苦的叫声跌下台阶。
安森巴哈准将往地板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站了起来。他也是被摔出去的。他一只手理着散乱的头发,另一只手拔出手枪。
安森巴哈握着枪调整了一下呼吸,稳稳地踏步走近奥夫雷沙。那位一级上将此时已经变成了巨大的血人,目光呆滞地望着新的敌人,吼叫着挥起粗壮的胳膊。准将轻轻后退一步,避过这一击,忽然以闪电般的速度举起枪,贴着他的耳朵扣下扳机。
奥夫雷沙另一边的耳朵中迸出鲜血和闪光。他那巨大的身躯开始像波浪起伏般抽搐。抽搐停止之后,有几秒钟,这一大块失去生命的肉块直直站着,仿佛被无形的神灵之手扶住了。过了片刻,他终于向前倒去,额头撞在台阶的一角上,发出空洞的声音,为这血腥的疯狂交响曲奏出最后一个乐章。大家围着这具尸体,许久许久没有人出声。
“叛徒!”
布朗胥百克终于高声骂道,脸上仍是惊魂未定的神情。
“这只疯狗,还否认他想加害于我的阴谋,最后不是露出马脚来了?”
安森巴哈准将清了清喉咙说:
“不过,他真的背叛了吗?”
“废话!事到如今还要怀疑?如果他没有背叛我,你为什么杀他?”
安森巴哈摇摇头,又弄乱了刚整理好的头发。
“我是为了保护公爵阁下的安全。但他之所以发狂,是因为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怀疑。而且正如他所说的,他意识到自己掉进了陷阱。您认为呢?”
“或许这真的是个陷阱,但也不必再提了。人都死了,再也不能拿战斧杀人了,所以是背叛也好,企图害我也罢,事到如今已没有区别。”
“我明白了。不过要如何处理?我是说,如何对外界公布奥夫雷沙一级上将的死因?”
安森巴哈话中的意思是,刚才大厅中一连串惨烈的打斗,对贵族联合军的秩序和形象而言是相当不光彩的,不如说他是病死的。
布朗胥百克公爵站起身,表情和动作都让人觉得他十分恼怒。他处事本来就缺乏灵活性,现在更是气急败坏。
“这种事想瞒也瞒不住!你去向全军传达,就说奥夫雷沙因叛逆罪被处决!”
盟主重重地跺着地板,离开了大厅。安森巴哈耸了耸肩,命令士兵们将这位生前因勇猛备受赞誉、因凶暴令人畏惧的大汉搬走。死者空洞的眼睛瞪着安森巴哈。他疲惫地低语道:
“你别这样瞪着我……我还不知道明天自己会怎么死呢。或许你还会在天上感谢我,能让你今天就死去。”
准将的身子战栗了一下。他也感觉到这句话中含有奇妙的预言意味。
这起事件的后遗症相当大,因为大家都知道,奥夫雷沙是反莱因哈特派的急先锋,像他这样的人尚且会与敌人勾结反叛,那么还有谁能直到最后都坚定不移?贵族们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彼此,有人甚至失去了自信。
奥夫雷沙惨死的消息传出后,莱因哈特的心情才稍微好转。那个人不但侮辱了自己,还侮辱了姐姐,理应得到这样的报应。
莱因哈特任命狄克尔中将为连典贝尔克要塞的司令官,并以要塞为根据地,重新筹划进攻秃鹰之城的方案。
莱因哈特军中也产生了一个后遗症。每当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两位提督看见白汁烧肉料理,就会直犯恶心,因为他们想起了第六通道中堆积如山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