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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奇被传唤晋见银河帝国军宇宙舰队司令长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是去年十一月的事。前不久，莱因哈特刚在亚姆立札星域大破侵犯帝国领域的同盟军。

在艾尔·法西尔星域被捕蒙羞之后，林奇便在边境星域的某个矫正区打发日子。

帝国境内没有所谓的俘虏收容所，叛军官兵一概被归为反对帝政的严重思想犯，为“矫正其思想道德”，便把他们收容在这种地方。

在广大的矫正区里，粮食还算能自给自足。帝国军监视着边界线，每四个星期供应一次医药用品和衣物，并不太干涉这些被收容者。这并非因为帝国军格外宽大，而是碍于预算和人手的不足。帝国虽然实施征兵制，但人力资源毕竟有限，不可能顾及边境星区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思想犯之间起内讧互相残杀，帝国反而乐得省事，高兴都来不及。

相对而言，在自由行星同盟这边，刚开始对帝国军的俘虏以礼相待，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使他们切身体会到自由社会体制的好处，进而加以教化。但经过一个半世纪连绵不绝的战乱，自由行星同盟也无力再摆排场了。最近俘虏们的待遇处于社会与监狱的中间值。

林奇和他昔日的部属住在其中一个聚居地。后来，新搬进来的士兵们说出了他在艾尔·法西尔的丑行，其他俘虏便对他冷眼相向。

林奇借酒逃避现实，任人责骂，毫无辩解的余地。他也只能这么做。从新来的俘虏口中，他得知妻子已宣布和他脱离关系，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他日渐沉溺于酒精，声誉更是跌落到谷底。现在连昔日的部属看到他，目光中也会充满露骨的轻蔑和嫌恶。

这时，一艘驱逐舰出现了，把他带往帝国首都奥丁。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和杨威利不同，初见之下，外表气势非凡。

二十岁的他身躯修长匀称，散发着优雅与矫健合而为一的和谐之感，光华四射的金色头发比去年长了许多，看起来像是狮子的鬃毛。洁白无瑕的肌肤和秀丽端正的眉目，仿佛集造化女神的宠爱于一身。只是那天使般的冰蓝眼眸不时放射出锐利而激烈的目光，令人不敢正视。或许该说，那是一双热切渴望凌驾于神之上的堕落天使的眼睛。

“林奇少将？”

卫兵们架着林奇，命令他坐到莱因哈特桌前的椅子上。莱因哈特的声音并不温和，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但无意改变，因为眼前是人人唾弃的无耻之徒。

“你是……”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

林奇睁开了布满血丝的混浊眼睛。

“啊？是你啊……真是年轻啊，太年轻了。知道艾尔·法西尔吗？几年前了……你……那时是个孩子吧……我是少将呢……”

一位年轻的高个儿红发军官站在莱因哈特左侧，碧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嫌恶和怜悯的神色。

“莱因哈特阁下，这种人有用吗？”

“当然有用，吉尔菲艾斯。如果没用，这个人也就没有活命的价值了。”

年轻的金发元帅看了看林奇，视线宛如一道疾射而去的冰冷剑光。

“好好听着，林奇！我不再重复。有个任务要你去完成，事成后会给你帝国少将的地位。”

林奇一时反应不过来，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他那混浊泛红的眼睛深处，仿佛点燃灯火一般，发出了光芒。林奇猛地甩甩头，像是要甩开盘踞在脑中的酒精毒雾。

“少将……哈哈哈，少将啊……”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这倒是不错。那你要我做什么？”

“潜入你的国家，煽动军队内部的不满之人，策动政变。”

过了一会儿，一阵怪异的笑声让空气震荡起来。

“嘿嘿嘿，不要做白日梦了。那怎么可能？你没喝醉吧？”

“可能。这是计划书，遵照执行必定能成功。”

林奇眼中再次泛起迟滞的神色。

“但是，潜入行动失败的话，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会被杀死的……”

“那时你就死吧！”

莱因哈特的声音像长鞭般撕裂了空气。

“你认为现在的你还有活着的价值吗？你是个懦夫，舍弃了应该保护的百姓，丢下应该指挥的士兵自顾自地逃亡，厚颜无耻！没有人会为你说话！事到如今，你还珍惜生命？”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刺激着林奇那被酒精侵蚀的薄弱意识，让他明白双方在意志的强弱上有本质的区别。他全身颤抖，汗流浃背。

“没错，我是懦夫……”

他喃喃自语，声音很微弱，却很清楚。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机会洗刷污名了。倒不如索性做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恬不知耻地活下去……”

他抬起头，眼中的混浊尚未消失，但眼眸深处却燃起熊熊烈焰。

“好，我明白了，我干。真的会给我少将的地位吧？”

他的声音中又现出了十年前的雄劲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