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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连显示房主个性的家具也没有,很是无趣。房间里灯光昏暗,会议桌旁围坐着大约十位男子,他们的脸也模糊不清。
“好了,那再确认一次。”
响起的声音十分低沉,却让每个人都转头看向同一个方向。墙壁的一部分做成了显示屏,上面显示着由天顶向下俯瞰的自由行星同盟领域的星图。
“第一场攻击,发动地聂普帝斯行星,标准历四月三日。”
星图的右下方有个闪闪发光的红色小点,在与会者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该行星距离海尼森一千八百八十光年,位于第四边境星区的中心,是宇宙港和物资集散中心,也是恒星间的通信基地。别忘了,四月三日!该地区起义的负责人是哈贝……”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挪挪黑色的身影,缓缓地点点头。
“第二场攻击,发动地卡佛行星,标准历四月五日。距离海尼森两千零九十二光年,地点在第九边境星区……”
第三场攻击的发动地是帕尔梅伦多行星,四月八日。第四场攻击的发动地是香普尔行星,四月十日。从星图上来看,四处发难的地点都在以首都为中心的假想球体表面附近,彼此相隔遥远。政府的镇压部队必须分别派往各个方向。
“如此一来,首都海尼森便成了武力真空地带。届时,我们便有机会以少数兵力控制要害。”
同盟最高评议会、同盟议会、同盟军统合作战本部、军事通信控制中心等各个占据目标被一一列举出来,攻击时间、指挥官及人数等也确认了。至于细节部分,此前讨论了十多次,与会人员对全部的计划和自身负责的任务都了如指掌。
与会者有一个共识,他们认为自由行星同盟按照现有趋势发展下去,必将走向灭亡。一方面是因为去年的亚姆立札会战败北带来的巨大打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政治的腐败、经济及社会的急剧衰退,大大加深了他们的危机感。
现在的政客们实在不值得信任。把权力当扑克牌耍的家伙应该统统被清除。
主席环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我们必须亲手净化失去理想、腐败至极的群愚政治。这是一场正义之战,想重建国家,这是一道必经的关口。”
听得出这声音十分冷静,与疯狂信仰者的自我陶醉不同。在座的人都点头赞同,显然此人深孚众望。
“不过,这里有个关键人物。”
男人的声音严肃起来,其他人也稍稍端正了一下坐姿。
“这个人就是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杨威利提督。他不在首都,所以没有邀请他加入我们,但如果各位有什么意见……”
男人止住声音,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我们要不要邀请他加入?这个人谋略出奇,又是众望所归,对我们大大有利,而且伊谢尔伦的战略价值也不容忽视。”
“如果让他成为我们的同道,我们就可以挟海尼森和伊谢尔伦控制全部领土,发挥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但没有时间了,在三月末展开行动之前,日程表已经排得满满的,有办法说服他吗?”
“没必要让那种人成为同道吧?”
同座之中,这个声音最年轻,奇怪的是他语气森然,欠缺活力。刚愎强硬的语调和声音的质感存在一种微妙的不协调。其他人的热烈讨论一下子冷却下来。主席用责备的语气说道:
“不要感情用事,但想说服杨成为同道,时间的确不够。我们可以在举事之后再考虑。从地理位置来看,镇压香普尔一地起义的任务,必定是由杨负责……”
从伊谢尔伦到香普尔,以最大的速度——瓦普跳跃航行法来行进,也要五天时间。从这里发送首都发生政变的报告到香普尔,再从该地全速赶回首都,至少要二十五天,合计是三十天。这段时间内完全能将首都控制于掌中。而且只要有那个厉害无比的防空系统——十二颗迎击卫星组成的“处女神的项链”,即使是“奇迹的杨”,要拿下海尼森也没那么容易,只会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到那时候再找杨商谈,或许就能轻易地说服他加入我们。目前我们应该按照预定计划行动,掌握权力中枢后,便能扩大新体制的实力和权威了。”
“有个提议……”
和先前一样,年轻而阴气沉沉的声音再次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我们应该送一位同道者到伊谢尔伦去监视杨,如果他采取任何不利于我们的行动,就立刻杀掉他。”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发出赞成的声音,因为要成功就必须排除危险因素。
“有没有人反对?好吧,我们就采用这个建议,尽快找出适当人选。”
话是这样说,主席的声音却显得不太热衷。
一位坐在角落不发一语的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充满酒味。他手里拿着一瓶已经喝掉一半的罗沙兰威士忌。
这个男人名叫亚瑟·林奇。
充满恶意的咒骂像啤酒的泡沫一般,浮现在林奇的心头。跳吧,跳吧,让大家在命运的手掌中疯狂地跳吧。有人会在中途失足滚落,有人却要跳到死为止,就看各人的能耐了。
林奇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希望政变成功还是失败。从九年前开始,他似乎就对自身的未来漠不关心了。
在此之前,林奇的人生并非如此悲观消极。不论在前线执行勤务,还是处理事务工作,他都做出了一些成绩,在四十岁左右晋升为少将,人人以阁下相称。但是他走错了一步。
在艾尔·法西尔星域与帝国军交战时,他被一种莫名的恐怖俘虏,舍弃部属和民众企图逃亡,结果被帝国军俘获,成了阶下囚。他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成了同盟军的耻辱。从此,卑劣鼠辈的污名便如影随形。
那么,事情会如何转变呢?
林奇闭上眼睛。酒精与虚无感交织成厚重的帘幕,帘幕的另一端映出一个行星的模糊轮廓。
在那个行星——一万光年之隔的银河帝国首都奥丁,赋予他这项任务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锐利而野心勃勃的目光,正穿透辽阔的星海疾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