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bapter 9 占领费沙
1
帝国军一级上将渥佛根·米达麦亚的舰队离开了帝都奥丁，正向伊谢尔伦回廊进击——应该是这样，起码大部分将士都是如此认为。不过随着舰队的行动，心生疑问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在几次瓦普跳跃飞行后，舰队不正朝着和伊谢尔伦相反的方向而去吗？这种耳语以导航部门的负责人为中心渐渐传开。但如果不进军伊谢尔伦，又该征讨何地呢？几经揣测与讨论，一个模糊的概念在将士们脑海中浮现出来。除了伊谢尔伦，帝国军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攻击的目标，那就是PHEZZAN——费沙！可这实在太令人震惊、太难以置信了！
所有的猜测和疑惑，都在十二月十三日得到了答案。
这一天，军方将原本仅让将官们知道的“诸神的黄昏”作战计划全盘告知士兵。米达麦亚一级上将在旗舰人狼上，通过通信屏幕向全舰队官兵发出通告：
“我们即将前往的不是伊谢尔伦回廊，而是费沙回廊！”
两百万名士兵听到这位“疾风之狼”的话，都齐声惊呼。他们先是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屏幕上的将领，愕然的感觉过后，随之而起的是一阵欢呼声，大家兴奋地交换着意见。接着，米达麦亚又继续发言：
“我们的最终目的当然不只是占领费沙。我们出兵费沙的用意是要以费沙为后方基地，通过费沙回廊进军僭称自由行星同盟的叛逆区，将叛徒们打倒，结束数世纪以来人类社会的分裂和抗争。我们并非要以战争来征服世界，而是要翻开历史的新篇章。”
稍停片刻，他继续说道：
“当然，要达成目的并不容易。同盟疆域辽阔，拥有强大的兵力和优秀的将领。但如果我们能占领费沙回廊，整个局势将大为改观，届时我们便能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了！我期待各位的奋战表现！”
就这样，米达麦亚的舰队在昂扬的士气中，浩浩荡荡地开往费沙。
一艘费沙籍的矿石专用货船“多利”号，六年来头一次满载着和船名相称的贵重货物，正在驶往祖国的途中。船上共有十四名船员，由于航行完全由电脑操作，所以在这趟回程中，他们正高兴地玩扑克牌和下棋，气氛被酒精和美梦所笼罩。其中还有人打算回到故乡以后，领了自己那一份钱，就和恋人结婚。不过，这种安逸和平的气氛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破坏了。
通过船上主屏幕映现出的画面，他们发现了浩大的人工光点群。光点连绵不绝，仿佛延伸到了无边的远方。
船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分钟后，船上的监控员报告：
“那是帝国军的舰队！约有一万艘，不，有两万艘！帝国军怎么会出现在这一片区域？这里明明是非武装区啊！”
船员们都怀疑地互相询问。最后，一位平常沉默寡言的宇航员下了结论：
“帝国军一定是打算入侵费沙回廊。原本我们都认为他们会进军伊谢尔伦，看来受骗了。”
听了他的话，有人叫道：“不要乱开玩笑！”可是在愠怒之下，却暗暗涌动着不安和恐惧的气息。
“这么说，帝国军是打算以武力占领费沙喽？”
有人悲愤地问。他希望能听到否定的答案，可是他的期待落了空。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别的目的吗？”
“不要再发呆了，这是件大事，必须马上通知费沙……”
但就在此时，十余艘驱逐舰和快速巡逻艇将舰首对准了“多利”号，一边疾驶而来，一边发出了停船命令。此时“多利”号上的船员已处于绝境，尽管他们都是行事大胆的费沙人，但碰到这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一时间也都束手无策。
“我们目前离驱逐舰的舰炮射程尚有一段距离，未必就逃不掉。不如快逃！”
“没有用的，他们马上会追上来！”
宇航员一口否决了过于乐观的看法。
“而且，就算这回我们逃掉了，总归还是要在费沙和帝国军再会。既然如此，不如现在表现得老实些，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还一直认为费沙和帝国会一直共存下去……”
“时代到底还是在不停地改变啊。”
这些人不得不难过地承认，他们只是被排除于历史剧之外的看客。虽然他们勤奋地工作，慢慢累积财富，从来不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并回馈社会，想度过充实的一生，到头来仍然没有办法不受历史的影响。时代的变迁与国家的兴衰深深地左右着他们的命运。
就这样，“多利”号被剥夺了航行自由，好在安全还能得到保障，在帝国军的包围下开往费沙。以“疾风之狼”的行军速度而言，“多利”号若想逃走，立刻就会遭到炮击而毁灭。他们试图苦中作乐，设想有两万艘帝国军战舰正在担任自己的护卫，可是一想到现实便无法快活起来。大约过了半天，另一艘费沙的货船“花心”号也撞入了帝国军的侦察网中，帝国军同样也发出命令：
“马上停船！否则将遭到攻击！”
这艘“花心”号上的船员显然比“多利”号上的船员勇敢得多，或者说要笨得多。他们竟然无视帝国军发出的警告，加速逃走。
米达麦亚在四度发出警告，对方仍置若罔闻之后，终于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三十秒钟后，一道纯白的光条撕裂了亘古黑暗的虚空，“花心”号被轰得粉碎。
看到这样惨烈的景象，“多利”号上的船员们默默地垂下了肩膀。虽然知道自己选择的正确和“花心”号决定逃走的愚蠢，但他们还是祈祷它能成功地逃走。
十二月二十四日，米达麦亚舰队抵达了行星费沙的卫星轨道。截至这一天，帝国军共捕获了约六十艘在费沙回廊航行的费沙商船，不得不破坏掉的大约一半。但从“疾风之狼”只爱与强敌作战的本性来看，这几天的征途是无法满足他的，好戏还在后头。相比之下，他的战友奥斯卡·冯·罗严塔尔虽然是在进行佯战，却可以和杨威利对敌，也不知是谁比较幸运。但不管怎么说，在帝国军的历史上，自费沙自治领成立之后首次入侵费沙回廊的人，毕竟还是他——渥佛根·米达麦亚。
在旗舰人狼号的舰桥里，米达麦亚通过巨型屏幕指挥舰队登陆作战。费沙的管制当局则不断发出警告：
“请听从管制！违反法规是要遭受处罚的！请听从管制！”
这些忠于职守的呼喊并未受到重视。由拜耶尔蓝中将率领的舰队已穿越卫星轨道，开始降入大气层。在太阳光的照射之下，舰群闪耀着白色的光辉，井然有序地排列成螺旋状围绕着行星，看起来犹如一串美丽的珍珠项链，有着异样的美感。
“快联络自治领主府！帝国军闯入大气层，是侵略！”
费沙管制当局陷入恐慌。这块历经一个多世纪都未遭侵犯的圣地，如今竟然要被占领。他们惊惶失措，东奔西窜。惯于安逸而失去了忧患意识的人和组织，脆弱不堪之处此时暴露无遗。歇斯底里的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交错响起。一位管制室官员将耳机扔在桌上，搔着头纳闷道：
“即便如此，为什么在出现这种局面之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呢？”
后来，又有许多费沙人发出了同样的疑问、同样的呻吟。可是这一行为如同试图抓住那已破灭的幻想一般，深刻却空洞无力。
此时，在费沙的土地上，连夜幕早已降临的半球也未能免于恐慌。先是孩子们指着天空发出疑惑的叫声，大人们抬头望去，一时间也目瞪口呆！
尤里安也看到了这幅景象。当无数光点斜穿过深蓝的夜空时，尤里安正身着便服走在街上。他感到背后有人在跟踪，不知是费沙人，还是帝国专员事务所的人，抑或是自己的同僚，但这已经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尤里安明白，事变终于发生了！帝国军占领费沙后，一定会以此为后方基地进攻同盟领域。杨提督的预测果然没错。自己本是来阻止这一事态发生的，遗憾的是没有起到作用。
人们亢奋的惊叫声冲击着尤里安的耳膜，他转身向专员事务所跑去，一路上被好几个人狠狠地撞上。
2
“帝国军入侵费沙！中央宇宙港已被占领！”
这个消息传到市内时，费沙的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并不在自治领主府内，也不在官邸中，而是在私人宅邸内。二楼宽广的客厅中，天花板非常高，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家具古色古香，有洛可可式的风味。另一边墙壁上嵌着一面宽达两米的大镜子，给人一种豪华却无个性可言的感觉。
面对莱因哈特迅雷不及掩耳的入侵行动，处于绝对劣势的鲁宾斯基仍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啜饮着葡萄酒，一点也不像失败者的样子。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男子说话了，那是辅佐官鲁伯特·盖塞林格。
“您听说了吗，自治领主阁下？”
“听说了。”
“费沙的末日好像真的已经迫在眉睫了。”
大家连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鲁伯特心想。事实上鲁伯特曾经预测过，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这一事件。可连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帝国军将士的身影会在今年，也就是宇宙历七九八年提前出现在费沙的土地上。
“不久后，博尔德克大概会凭仗帝国军的武力，起而取代你的地位，夺取对他而言过重的权力吧。”
看着自己映现在酒杯中的面容，鲁伯特·盖塞林格冷冷一笑。
“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在位仅七年，是历代最短命的自治领主。”
“你真的确定我的时代已经结束？”
“只有在这一点上，我的看法和博尔德克相同。一个演员如果占据舞台的时间太久，会令人讨厌。大家都希望他快点下台。”
若是换了别人，听了盖塞林格这种论调，一定会有仿佛被短剑刺中的感觉，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却不以为然。“费沙的黑狐”将酒杯放回茶几上，一边用手掌摩挲着那勇武的下巴，一边放大话：
“你的看法也和罗严克拉姆公爵相同。我比博尔德克更难驾驭，对于这一点，我应该感到光荣吧。”
“你要怎么自吹自擂，我没兴趣知道。”
鲁伯特·盖塞林格的声音和言辞忽然变得极为粗鲁，表情也一扫原先伪装出的郑重，内心沸腾的怨毒漫溢出来，使他那可称为端正的脸孔显现出一副歹毒的样子。如果对方是个性软弱的人，可能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人类所有的负面感情尽皆集中在他身上，互相催化，使得他的表情更加丑恶。接着，鲁伯特无声地笑了笑，将手伸进口袋里，故意缓缓地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把手枪握在鲁伯特·盖塞林格的手中，枪口静静地对准鲁宾斯基。自治领主则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
“是真的，我真的没兴趣知道。我还不至于疯狂到对一个死人感兴趣的地步。”
“果然如此，机会一来你就露出爪牙！”
鲁宾斯基竟然像颇为佩服似的下了评语。
“嗯，虽说你未尝没有见机行事的机敏之处，但不觉得自己太爱耍小聪明了吗？”
“我认为只要有改正计划的机会，就不必介意更改当初的决定，自治领主阁下。不是说只有不断修正，才能取得成功吗？”
“即便如此，也没必要污了你自己的手啊，鲁伯特！”
年轻的辅佐官听到鲁宾斯基竟然这样直呼他的名字，脸上顿时泛起一片潮红，仿佛愤怒和不快刺激了脸部血管。他费力地调整着呼吸，似乎一时间找不出有分量的话反击虚伪的父亲。
“总有一天我会打倒博尔德克这个低能儿！不过，我若想当上费沙自治领主，你的存在对我实在是一大威胁。你就是那种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不陷害别人便不舒服。杀了你，不但会让我感到心安，对整个社会而言，也算是造福民众的大功一件。”
他本来也考虑过抓住鲁宾斯基献给帝国军，可是目前博尔德克已经是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囊中之物，想必已不需要自己了。搞不好还会被当作叛逆者，和鲁宾斯基一起被除掉。他认为自己才是费沙的一颗再生之星，一定能使费沙人再次聚集起来。既然如此，比他更具声望的鲁宾斯基便是威胁。但得出这个结论之时，强化杀机的无疑是他对父亲的怨恨。总而言之，他无法忍受将亲生父亲的生杀大权拱手让给他人。
“但是啊，鲁伯特……”
“闭嘴！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青年提高了声音，语气起伏不定。鲁宾斯基若无其事地跷起了腿，面无表情地盯着本是至亲骨肉的对手。
“我是你的父亲，难道不能直呼你的名字吗？”
“父亲？”
大概是感到透不过气来，鲁伯特·盖塞林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了堵在喉咙中的无形的硬块。
“父亲！所谓父亲是……”
激动的感情淹没了他的话语，年轻的辅佐官意欲扣动正对着鲁宾斯基的手枪扳机。
墙上的镜子发出了尖锐的悲鸣。镜面破裂，碎片反射着灯光四处飞舞。惊愕扭曲了鲁伯特·盖塞林格的脸孔，他回身转向镜子时，点点闪光中涌出三道新的光芒，射入了盖塞林格的身体。
这位年轻的辅佐官手上仍握着枪，短促而激烈地舞动了一下。转瞬之后，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来。又过了一瞬，鲁伯特·盖塞林格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用力推了一把，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鲁伯特？”
鲁宾斯基从沙发上站起来，俯视着自己的儿子。声音虽然无情，但似乎隐隐流露出一丝沉痛。
“我早就知道你想杀我，这也是你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吧？所以我早有了准备。”
“你怎么知道……”
“所以说，你太天真了。你真的相信多米妮克是你的伙伴吗？”
“那个贱女人！”
鲁伯特用尽了全部力气，艰难地咒骂着。忽然，在他那逐渐丧失光与色彩的视野中，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是从镜子中走出来的，但他们并非来自童话中的镜之国，最佳的证据就是手中握着荷电粒子来复枪。在这单面可视镜的背后，自治领主设有秘密警卫。鲁伯特选择了父亲的掌心作为决战场。
“你的缺点和我的实在太像了。如果你能将自己的霸气和欲望收敛一些，日后我未必不会把地位和权力传给你。你做事样样都清楚明白，唯独不知道该等待适当的时机啊。”
年轻人的瞳孔中闪现出微弱的怨毒之光。
“我一点也不想让你给我任何东西……”
濒死的青年嘴角喷出血红的泡沫，声音也含糊不清。他的伤口异常灼热，而与此相反，冰冷的感觉却像夜行兽一般从四肢末端爬向身体中心。当这种冰冷的感觉到达心脏的时候，他的未来便消失不见了。
“我曾下过决心，要从你身上夺走……夺走一切，不会留给你任何东西，包括我自己……”
充满憎恶的低语断绝了，鲁伯特·盖塞林格不再动弹。还有许多谋略、许多计划尚未完成，鲁宾斯基的儿子就比他提早一步退出了人生舞台。
“自治领主阁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名护卫官小心翼翼地向默默伫立的鲁宾斯基问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杀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单面可视镜的背后听不到这两人对话的内容。但他们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两人之间似乎存在某种不寻常的关系，这使他们感到不安。
鲁宾斯基将视线转向发问者。这名护卫官一时间备感压力，魁梧的身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但鲁宾斯基那冷漠的眼光瞬间就消失了，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自信与可堪信赖的表情。他信心满满、若无其事地说：
“自由行星同盟的特留尼西特议长在发生军事政变时，一直安然地躲到政变结束。看来我们也得找个隐秘的地方了。”
3
米达麦亚的临时司令部设于费沙中央宇宙港大楼内。虽说日后肯定要接收许多宾馆和大楼，但眼下打算先在这里将就一下。
“驻在此处的帝国专员事务所有事与我们联络。”
副官克里希少校向米达麦亚报告。
“事务所说，他们害怕遭到反对帝国军进驻的暴徒袭击，所以希望我们派遣护卫部队前去保护他们。”
“我们刚一到达，他们就来提要求啊。好吧，给他们派一个陆战大队过去。如果他们害怕得路也走不动的话，是不可能来迎接我们的。”
米达麦亚苦笑着发出了登陆费沙以来的第一道命令。接着，他将所有参谋都召集起来，重新确认将要控制的目标。自治领主府、同盟专员事务所、航路局、公共广播中心、中央通信局、六处宇宙港、物资流通管制中心、治安警察本部、地上交通管制中心以及氢动力中心——这几处是第一阶段设定的目标。若能将这些地方置于控制之下，就等于控制了费沙这一有机体的大脑和心脏，届时帝国军就能呼风唤雨、予取予求了。
“其中最重要的是自治领主府、同盟专员事务所及航路局这三处。我们必须控制各处电脑，才能掌握一切需要的情报。这是第一步！大家明白吗？”
面对司令官锐利的目光，参谋们神色紧张地点头回应。当然，他们深知其中的利害。
过去不知有多少远征军因为对同盟的地理情况知之甚少，遭到败北或被迫撤军。如果此次能够控制航路局和同盟专员事务所的电脑系统，就不至于在未知的广大星域被迫与占尽地利的敌军交战了。若是以费沙为后方基地，便有可能在情报和补给上与同盟军平分秋色。对于想一举统一全宇宙的莱因哈特而言，这是他成就霸业不可欠缺的条件。
另外，这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心理战术。同盟军若发现自己国家的地理、军事及经济等重大机密情报都落入敌人手中，立刻会军心涣散。
由于同盟军一向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伊谢尔伦回廊，帝国这次进攻费沙的行动，在战略上可说是绝对的赢家。如果再加上情报战的胜利，那么同盟方面就算有杨威利这样的用兵艺术家出马，也很难挽回败局。
接着，米达麦亚又发布三项禁令：禁止杀害平民、禁止对女性施暴、禁止抢劫行为。违者经即席审判后一律枪决！
“渥佛根·米达麦亚说一不二。若有人敢损害帝国军的荣誉，我决不轻饶。各位请铭记在心！”
下属们当然都会谨记在心。米达麦亚十分体恤部下，为人慷慨大方，是个受欢迎的上司，但对违反法令者却绝不宽容，严厉的处罚令人不寒而栗。记得以前还是旧体制时，米达麦亚曾亲手射杀抢劫杀人的部下。由于他是平民出身，当时有人忌妒他的权位，借题发挥，在军事法庭中对他提起控告。多亏莱因哈特将控告驳回，还升了他的官，亲自将他迎入元帅府。米达麦亚有感于莱因哈特的知遇之恩，于是加入他的阵营，为他效力。
米达麦亚的指令顺利地实行着，行星费沙的重要地点一个个落入帝国军的手中。首先是航路局被占领，内部的电脑系统和庞大的航路资料库也完全被帝国军接收。
接着，自治领主府也被占领，领主却不在这栋建筑物里。别动队搜查了领主的私人寓所，但也扑了一个空，仅仅在二楼的客厅中发现了一名被枪杀的年轻男子的尸身和被破坏的单面可视镜。经查，这名男子为自治领主的辅佐官鲁伯特·盖塞林格。至于他为何被杀又陈尸于此，只有等日后再慢慢查明真相了。
古雷沙上校率领六百名陆战队队员，分乘一百二十辆机动装甲车，全速通过主街，前往自由行星同盟驻费沙专员事务所进行占领行动。这条街平常在这个时候应该是熙熙攘攘，可是此时几乎所有的商店都紧闭门户，只有愤怒和恐惧的视线从小路上射来。
一到事务所，上校就命令将整个建筑物包围起来，自己则站在大门前。
就在这时，建筑物中忽然射出一枪。
一道荷电粒子光束射向士兵们站立的地面，四周泛起了白色烟雾和陶瓷路面的碎片。
“不要白费力气了……”
古雷沙冷笑着，手轻轻一挥，就有一台机动装甲车将大口径热炮的炮口对准建筑物，两道粗大的橙色低温火焰随即发射出去。硬质玻璃发出尖锐的声响，支离破碎，火焰和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大概是威慑收到了效果，对方没有再开枪反抗，专员事务所的建筑物内一片寂静，让人不禁怀疑里面到底还有没有人在，怎么会静得如此可怕？古雷沙身为一名军人，担心会有埋伏。现在房内发生了火灾，残留热量测量装置也失去了用处。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建筑物，终于冲了进去。还不到一分钟，一名士兵又跑了出来，向上校报告说：
“上校，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连一只小猫也没有。”
为什么会使用这样的措辞呢？士兵自己也不明所以。上校问，那刚才又是谁向我们射击？于是，士兵将长官引到了二楼的窗边。
上校依照士兵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禁吃了一惊，原来是一架自动发射装置。一把荷电粒子来复枪就固定在窗上，扳机由定时器控制。好狡猾的家伙！上校一面骂道，一面命令救火，自己则与技术士官一道向电脑室奔去。
技术士官检查了电脑，立刻回头看着上校，脸上血色全无。看到这一幕，上校顿时明白最重要的任务看来是无法完成了。他咬牙切齿的咒骂声无力地飘荡在空中，不久就消失了。
米达麦亚虽是一位纯粹的军人，在经济方面并没有很深的造诣，但他明白如果经济的运行受到钳制，对人民的日常生活必定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他并没有关闭银行，也让商店营业，使民众暂时松了一口气。民众纵然对帝国军怀有敌意，但他们也要生活下去，还是希望有适于生活的较好的经济环境。
米达麦亚同时以司令官的身份下达命令，昭告费沙境内的商人，不得无故涨价或囤积商品，违者严惩。命令下达一个小时后，许多商店纷纷把刚才调涨的价签又换回原来的标价。费沙商人的伎俩似乎也被米达麦亚的快攻摧毁了。
二十八日那天，第二批帝国军在奈特哈尔·缪拉的率领下开抵费沙，米达麦亚的部下欢呼着迎接友军。费沙的民众看到又有一百余万帝国军将士加入了占领行动，意志坚强者还能心怀不满，意志脆弱者则彻底死心。米达麦亚亲自出迎，和缪拉紧紧地握手。
此时费沙全境的宇宙港都已处在帝国军的控制下，商旅运输也全部停止。没有人能随便地公然离开费沙，失踪的自治领主鲁宾斯基和同盟事务所的官员们应该是藏匿在行星的某个角落。
在米达麦亚的领导下，他手下将士的表现可圈可点，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两匹害群之马。就在缪拉到达前，发生了一起士兵对妇女施暴的事件，并且还将一位受害者的蓝星钻婚戒抢走了。米达麦亚大为震怒，立即下令搜捕犯人。“疾风之狼”不但亲自向被害人谢罪，归还戒指，同时还以占领军司令官的身份，宣布将三名犯案士兵处死。
死刑是在山德列广场公开举行的，虽然公开处刑相当残忍，米达麦亚却不得不如此。若不能切实执行死刑，势必导致占领区民众对军规的不信任；若是秘密执行死刑，则可能让人怀疑，帝国军是否已经暗地里放他们逃走了。总之，帝国军必须尽量缓和民众的反感，排除可能诱发抵抗的危险因素。
这三名士兵所属部队的长官虽然战战兢兢地请求司令官从轻发落，但司令官毫不松动。
“我已经说过了，我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难道你们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公开处死三名士兵之后，米达麦亚才到中央宇宙港去迎接同僚。顶头上司亲自出迎，让缪拉感到十分惶恐，他不断地赞美米达麦亚治理有方。米达麦亚回答说：
“嗯，就目前而言是这样吧。”
费沙目前处于虚脱的状态，因而无声无息，但想必不知何时又会出现让局面沸腾的人。如果他们组织起来，或许多少会带来一些小麻烦，但罗严克拉姆公爵应该会做出适当处置……
“不管怎么说，我如果不打仗的话，肩膀还真会发酸呢。”
纯粹的军人如此总结道。
4
一位身穿毛衣和牛仔裤、装束轻便的少年，正快步走在没有帝国军士兵出没的小巷里。他稍长的亚麻色头发有些卷曲，面容俊秀，同龄的少女一定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他几眼。少年的眼眸是暗褐色，身材匀称挺拔，他就是尤里安·敏兹。
尤里安闪进一栋隐秘的矮楼中，推门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有三个男人正在等他。其中两位是和他一起从事务所逃出来的马逊准尉和汉斯专员，另外一位他却不认识。莫非是马逊在打探街头情势时找到的独立商人？
四天前，亲眼目睹帝国军入侵的尤里安，和马逊一起拦了一辆地上车打算奔回事务所，可是车子却因为街上挤满了混乱的群众而无法动弹。
“没办法，准尉，我们下车吧。”
“要用腿走吗？”
“不，跑！”
马逊露出一副“你可真有力气”的表情，跟着尤里安向前跑去。他很喜欢这个少年，而且是杨提督亲自托付给他，要他好好照顾的人，因此只要是为了尤里安，要他做什么都在所不辞，何况跑跑根本算不得什么。
两人一回到专员事务所，尤里安立即发现所有人都已聚集在大厅里，大家四处乱窜，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尤里安走到汉斯专员面前，向他敬了一礼。
“专员阁下，我想事务所中的电脑资料应该全部销毁！”
“销毁？”
这位专员的反应简直是慢到痴呆的地步。
“如果不销毁的话，所有情报都会落入帝国军手中，被他们利用啊！”
汉斯专员感到很惶恐，眼神恍惚不定。他似乎在期待有人替他负责任，进行决断和选择，可是这样的人物显然不存在。
“请您快决定！帝国军马上就要过来，已经没有时间了。”
尤里安看了看全体同僚，只见他们都面无表情，沉默不语，难道没有人赞成他的意见吗？连首席驻费沙武官维欧拉上校也不例外，只见他不高兴地盯着别处看。
“我怎能让你这小鬼来支使！”
汉斯忽然用高亢的声音回答。他自己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环视了一下周围，用指尖拭去了额上的汗水。
“我固然不能受你的支使，可你的建议似乎还有点价值。或许电脑中的资料是该销毁——你会承担责任吧？”
尤里安心里暗想：要是同盟灭亡了，这个人又打算向谁去追究责任呢？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可以把电脑中的所有资料完好无缺地献给帝国军。我们也许会因为提供了重大情报受到宽大处置呢。”
尤里安故意话中带刺地说，而汉斯竟露出了默认的表情。他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明白了。我承担责任，请让我去销毁电脑中的资料吧。”
虽然话已说出口，尤里安心中多少也存着犹豫。但事已至此，不这样做也不行了。在马逊的协助下，他将所有的电脑资料完全销毁。三十分钟后，他们又回到原地，这会儿却发现呈现在眼前的光景已和方才完全不同。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汉斯专员表情木然地坐在沙发上。看来，包括首席驻费沙武官维欧拉上校在内的人都已抛弃这位无能的长官，各自想办法逃生了。尤里安原本就认为这些人毫无纲纪，无法称职地工作，但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缺乏责任感。他们明明知道，如果同盟政府得知他们在危乱中擅离职守，一定会加以处罚，可还是……难道说他们已经对同盟的未来不抱希望了？想到这里，尤里安心中感到一阵冰冷。
“你，你，拜托，请带我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汉斯一看见尤里安，马上向他哀求。
虽说带着他碍手碍脚，可是尤里安也不能见死不救，扔下他一个人。他请汉斯换上轻便的服装，准备好现金和手枪。接着他用荷电粒子来复枪制作了一个自动发射装置，安装在二楼的窗边，然后带着已换好衣服、正在楼下紧张地等着的专员离开了事务所。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机动装甲车逐渐接近的车轮声……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如果已经走投无路，那可惨了！”
汉斯刚从敌人手中逃出来，现在还走在黑暗的小巷中，就恢复了以往傲慢的神态。他生来就不曾吃过苦，也没有遇过大风大浪，此时似乎打算硬要一位小他三十岁的少年来保护他。尤里安很羡慕那些自行逃走的同僚，没有汉斯在身边，的确是省事不少。但听到汉斯这么说，他不得不回答：
“找找看有没有独立商人。”
“找到了又怎么样？”
“可以请他帮我们安排船只，逃出费沙。”
汉斯听了这番话，歪着脑袋说：
“嗯……不过，你真的认为会这么顺利吗？”
这也是尤里安急欲知道的事。他毕竟不能袖手旁观事态的发展。他想回到杨的身边，必须回到自己本来该待的地方去。尤里安憎厌地看了看汉斯，如果在身边的不是这个不值得尊敬的人，而是杨威利，那该多好啊……
接下来这四天，尤里安一直躲在小巷中一处隐秘的房子里，想着该如何逃出费沙。值得庆幸的是，费沙这个地方有一点好处，只要出得起高昂的价钱，几乎可以买到一切东西。尤里安目前虽然处于不稳定的局势中，至少生命还是安全的。当然，保住生命并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马逊向尤里安介绍眼前的陌生人。这个男人头发稀疏，身上的肌肉也松松垮垮的，给人的印象是一个为生活所累、疲于奔波的中年人。不过，他的双眼却意外地年轻有神。
“我叫马利涅斯克，是独立商船贝流斯卡号的代理船长。”
男人向尤里安自报姓名，并表示可以帮得上忙。他说自己本来只是个事务员，要开船恐怕没什么自信，但雇专家来开就好了，他可以提供一艘宇宙船。
“其实，你和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缘分。我们之间有两个和我们有很大关系的人物。”
“两个？”
“就是我的船长波利斯·高尼夫，以及少尉的监护人杨提督。据说他们俩从小就是很好的朋友。”
尤里安的眼睛一亮。但他听说杨幼时的密友——也就是贝流斯卡号的船长，目前在同盟的首都海尼森，不免感到些许遗憾。
“我还认识其他开船技术相当好的宇航员，只要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找人。对于费沙人而言，契约是十分神圣的东西。”
马利涅斯克向他保证，然后加上了一句“不过，这是需要花钱的”。
“想找一个又勇敢技术又好的人，自然要给他相当的报酬。我想这还是合乎情理的。”
“我也这么想，我们一定会重重酬谢。请你快点帮我们找一个技术好的人吧。”
尤里安无视汉斯的不满，从专员那尚称丰厚的钱包中取出十张五百面额的费沙马克纸钞，交给马利涅斯克作为定金。马利涅斯克拿了钱离去后，马逊准尉用一种深沉的眼光看着年轻的上司。
“不知道他靠不靠得住？”
“我想应该靠得住……”
其实尤里安也没把握，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也是身不由己，才将自己的生命和运气押在别人身上。至于高尼夫这个人，除了是杨儿时的密友，是否就是伊谢尔伦要塞的击坠王伊旺·高尼夫所说的“费沙的堂兄”呢？尤里安虽然这么想，但没看到高尼夫本人，也没办法确定。
“少尉，虽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相信他，还是要有心理准备才好，因为我们也可能被他出卖，惹上杀身之祸。你以为呢？”
听了马逊的话，尤里安那线条优美的眉毛微妙地动了动。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总有人要将一些与他的年龄和能力不相称的责任和义务，强行推给他呢？难道想成为一名军人，受到这样的对待就只能算是自作自受吗？但无论如何，为了回到杨的身边，尤里安不得不用尽一切手段，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不在乎。
一辆装有大口径炮的机动装甲车在费沙的大街上傲然前行，核聚变涡轮发出轻快的动力音，震动着周围的空气。
一群商人聚在朵拉库尔酒馆的三楼，从窗口看到这一幕，不禁憎恶地咂着嘴。由于宇宙港目前处于半封锁的状态，这群独立商人根本没办法做生意，只好聚在这家酒馆中一起喝闷酒。
“费沙不是一向都握有情报吗，为什么连帝国军要来侵略都不知道？真是荒唐！”
“奥丁的专员事务所的家伙们都在干什么？尽是送来些毫无用处的情报，什么气象啦、庆典活动啦，所以说，那些吃公家饭的根本靠不住！”
“这也难怪。我不知道别的国家是怎么个情况，反正在费沙，没本事的人才会去当公务员，期望通过他们拿到有用的情报，根本就是错误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虽说骂得很难听，内容却有欠精彩。他们心里也都有数，光是坐在这里骂，是没有办法改变现状的，也不可能将已经发生的事情推翻重来。每个人的内心都被不安的乌云笼罩着，大家已经明白，他们一直使用的日历再也用不了多久了，结束的日子正逐渐逼近。
“可是，接下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会变成什么样？历史就要改变了！高登巴姆王朝、费沙自治领，还有自由行星同盟都将被消灭。然后，那个金发小子就要成为整个宇宙的皇帝了！”
“那个小子接管了高登巴姆王朝的领土，难道还嫌不够吗！真是贪得无厌，可恶极了！”
“不可恶难道会成功吗？看看费沙这个国家的大人物吧，他们在这方面可是一点也不逊色啊。”
插科打诨的话惹得大家哄笑起来，可是对话和哄笑中回荡着自暴自弃的声响。
“搞清楚，我们是自由的人民。和自由行星同盟那些只是挂名的家伙不同，我们才是真正的自由人民。我们并不需要悲天悯人的皇帝。”
听到这番论调，有个受人尊敬的老商人忍不住也开了口。
“我这辈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但就是不愿意看见帝国军的军靴踏上这块土地。”
老商人长叹了一口气。四周的年轻人都沉默着，没有人去安慰他。
“一百多年来，我们的历史一直是这样走过来的，我还以为会继续这样走下去。但是想一想，这种想法又有什么根据呢？迄今已有五个世纪之久的高登巴姆王朝，如今也沦落到那种悲惨的下场，我却还没想到费沙也快灭亡了，我真傻啊！”
老人一提到“灭亡”两个字，四周的气氛更加沉重了。大家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个声音打破了这无声的场面。
“是的，很遗憾，费沙也许会暂时灭亡，但它一定会重新兴起！我们这些独立商人可以起而建立一个自由之民的城市啊，不是吗？刚才也有人说过，我们根本不需要皇帝的存在！”
说出这番豪言壮语的就是卡列·维洛克。他与其说是商人，倒不如说是有名的宇航员。
大家拍手叫好。就在此时，人们忽然感到有人进来，他们惊慌地回头一看，看到一个新来者伫立在门边，那人也拍起手来。
“说得真好，维洛克。”
维洛克的紧张之感立刻烟消云散，对老朋友笑了。
“这不是贝流斯卡号的马利涅斯克吗？难得见你一面！到这儿来有何贵干？”
“为正事而来啊。难道你喜欢在这儿演讲胜过开宇宙船吗？”
“好！我去！”
“真受不了你。你连工作内容都不问就答应了？”
面对维洛克如此爽快的反应，前来找他商量的马利涅斯克只能苦笑。
“反正坐在这里也是徒然使人烦闷，就算是恶魔请我去，我也会答应的。你这个家伙大概要比恶魔好一点吧。”
维洛克豪迈地笑了。
5
十二月三十日，费沙标准时间十六时五十分，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终于在幕僚的陪同下踏上费沙的领土。
米达麦亚一级上将和缪拉上将率领四万名警备兵，亲自迎接年轻的帝国军最高司令官。
此时正是费沙昼短夜长的季节，黄昏沉落，浩渺的蓝色天空渐渐变成带状的瑰丽蔷薇色，暮霭之中的金发年轻人宛如诗篇般动人。无论多么厌恶他的人，大概都不得不承认他的风采的确光华四射、无与伦比。此时，站在宇宙港上看见莱因哈特英姿的士兵们，在他们战死或日后老死之前，都在向妻子和儿孙夸耀自己曾亲眼目睹这位金发年轻人伫立在黄昏余晖中的飒飒风姿。士兵之间涌出如歌声般整齐高昂的欢呼，欢呼声变得越来越热烈，越来越充满力量。
“皇帝万岁！帝国万岁！”
年轻的元帅听到士兵们的欢呼声，似乎有点不解。米达麦亚立刻向他解释：
“他们在欢呼您为皇帝，吾皇……”
“言之过早。”
莱因哈特仅仅说了这一句，可身边的幕僚都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金发的年轻人并没有阻止大家称他为皇帝。他向士兵们挥手致意，一度安静下来的欢呼声顿时又高亢地响在暮色渐浓的天空中。
“皇帝万岁！帝国万岁！”
事实上，莱因哈特正式登上皇帝宝座、举行加冕大典是第二年的事。但首次公然接受士兵称他为“吾皇”及“皇帝莱因哈特”，则是在他踏上行星费沙领土的这一天。
一踏入作为临时元帅府的高级宾馆，莱因哈特马上发布公告，宣布费沙人民原本享有的所有公民权利，绝不会因为帝国军进驻遭到任何损害。他还表示，自己希望帝国本土能与费沙自治领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这句话倒并非虚言。不过，进驻费沙只是莱因哈特想征服自由行星同盟的野心的第一阶段，而且费沙的一切公民权利也必须在他的主导权下方可行使。对此，他并未透露只言片语。
接着，米达麦亚因为有三项任务未能完成，向莱因哈特请罪：未能抓获自治领主鲁宾斯基；同盟专员汉斯下落不明；同盟驻费沙事务所内的电脑资料全数被毁，无法取得情报。一瞬间，莱因哈特皱了皱眉头，但表情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事情永远不可能完美无缺。若是连你都做不到，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你不必谢罪。”
其实，像汉斯专员这种角色到底下落如何，莱因哈特根本不在意。此时的尤里安·敏兹还不成气候，莱因哈特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至于同盟驻费沙事务所内的电脑资料被毁一事，虽然令人遗憾，但费沙航路局的电脑资料已经全部落入帝国军手中，所以也算不上致命的失败。只有鲁宾斯基目前下落不明这一点，莱因哈特有些在意。
“玛林道夫伯爵小姐，你认为‘费沙的黑狐’会有什么打算？”
“我认为他承认了目前的失败，所以躲了起来。另一方面，他大概也看出博尔德克专员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费沙的。在博尔德克遭到惨败之际，他便有机会东山再起，不管那是出于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意思，还是来自费沙人民的期望……”
“可能如此。”
莱因哈特赞同希尔德的分析。鲁宾斯基以挟持皇帝和出让费沙回廊的通行权为饵，打算假以时日，达到操纵莱因哈特的目的，却被一手漂亮的反击逆转了情势。
莱因哈特目前虽然堪称大获全胜，心中却总有些不安。此时，那疑惑的幼芽极为微小，但只要给它时间和养分，便可能茁壮成长，开放出不安之花。博尔德克也好，鲁宾斯基也罢，都在隐瞒着什么。目前莱因哈特要做的事太多了，实在没有时间去顾及他们，但以后还是有必要查清楚。
和幕僚们共进晚餐后，莱因哈特在亲卫队的陪同下来到航路局。负责警备工作的克拉夫准将把莱因哈特引入电脑室。他命令亲卫队长奇斯里上校在室外守候，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室内。
无人的电脑室中，空气中飘荡着电子类无机质的异味。莱因哈特默默地在机器间走过，在一面显示屏前站定，抬头仰望着这面闪耀着白色光辉的巨大屏幕。
“对，我要的就是这个！”
莱因哈特低语道，仿佛是见到了梦幻中的情景一般。接着，他把手伸向操作台，毫不犹豫地开始操作计算机。
从莱因哈特的手势来看，与其说他是在有意识地操作电脑，倒不如说他像一个在灵感的驱动下即兴弹奏名曲的钢琴家，只是他弹出的不是音乐。画面上终于出现了星图——由两千亿颗恒星构成的银河系。星图慢慢地扩大，接着，自由行星同盟的版图出现在他面前。恒星系的名称显示了出来，联结这些恒星的航线也清晰可见。同盟的首都海尼森行星、他曾经在彼处葬送两倍敌军的亚斯提星系、一百五十八年前帝国军全军覆没的达贡星域……此外还有众多的恒星系、众多的行星、众多的古战场。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在期待他前去一一征服。
一时间，莱因哈特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屏幕前。良久，他托起挂在胸前的银坠子，打开盖子，凝视着藏在坠子里的一小绺红发。
“走吧，吉尔菲艾斯，去掌握我们共有的宇宙。”
莱因哈特对着虽然已逝去，却仍然仿佛如影随形的红发挚友说道，然后拨了拨华丽夺目的金发，昂然扬起双眉，以一种无人可以模仿的优雅步调走出电脑室。
宇宙历七九八年、帝国历四八九年，就这样在一片混沌不明中流逝而过。在这段时间内，有多少人能明白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又有多少人知道自己在这段历史中所占的地位？全宇宙的四百亿人之中，有此觉悟的又能有几人？
此时，“莱因哈特皇帝万岁”的呼声已经响彻全宇宙。有人认为这是吉兆，也有人认为这是凶兆。但无论哪一种人，时间都公平地从他们身边湍湍流过。
接下来，便是宇宙历七九九年、帝国历四九〇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