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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军入侵费沙!中央宇宙港已被占领!”
这个消息传到市内时,费沙的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并不在自治领主府内,也不在官邸中,而是在私人宅邸内。二楼宽广的客厅中,天花板非常高,墙壁上挂着几幅油画,家具古色古香,有洛可可式的风味。另一边墙壁上嵌着一面宽达两米的大镜子,给人一种豪华却无个性可言的感觉。
面对莱因哈特迅雷不及掩耳的入侵行动,处于绝对劣势的鲁宾斯基仍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啜饮着葡萄酒,一点也不像失败者的样子。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男子说话了,那是辅佐官鲁伯特·盖塞林格。
“您听说了吗,自治领主阁下?”
“听说了。”
“费沙的末日好像真的已经迫在眉睫了。”
大家连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鲁伯特心想。事实上鲁伯特曾经预测过,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这一事件。可连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帝国军将士的身影会在今年,也就是宇宙历七九八年提前出现在费沙的土地上。
“不久后,博尔德克大概会凭仗帝国军的武力,起而取代你的地位,夺取对他而言过重的权力吧。”
看着自己映现在酒杯中的面容,鲁伯特·盖塞林格冷冷一笑。
“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在位仅七年,是历代最短命的自治领主。”
“你真的确定我的时代已经结束?”
“只有在这一点上,我的看法和博尔德克相同。一个演员如果占据舞台的时间太久,会令人讨厌。大家都希望他快点下台。”
若是换了别人,听了盖塞林格这种论调,一定会有仿佛被短剑刺中的感觉,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却不以为然。“费沙的黑狐”将酒杯放回茶几上,一边用手掌摩挲着那勇武的下巴,一边放大话:
“你的看法也和罗严克拉姆公爵相同。我比博尔德克更难驾驭,对于这一点,我应该感到光荣吧。”
“你要怎么自吹自擂,我没兴趣知道。”
鲁伯特·盖塞林格的声音和言辞忽然变得极为粗鲁,表情也一扫原先伪装出的郑重,内心沸腾的怨毒漫溢出来,使他那可称为端正的脸孔显现出一副歹毒的样子。如果对方是个性软弱的人,可能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人类所有的负面感情尽皆集中在他身上,互相催化,使得他的表情更加丑恶。接着,鲁伯特无声地笑了笑,将手伸进口袋里,故意缓缓地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把手枪握在鲁伯特·盖塞林格的手中,枪口静静地对准鲁宾斯基。自治领主则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
“是真的,我真的没兴趣知道。我还不至于疯狂到对一个死人感兴趣的地步。”
“果然如此,机会一来你就露出爪牙!”
鲁宾斯基竟然像颇为佩服似的下了评语。
“嗯,虽说你未尝没有见机行事的机敏之处,但不觉得自己太爱耍小聪明了吗?”
“我认为只要有改正计划的机会,就不必介意更改当初的决定,自治领主阁下。不是说只有不断修正,才能取得成功吗?”
“即便如此,也没必要污了你自己的手啊,鲁伯特!”
年轻的辅佐官听到鲁宾斯基竟然这样直呼他的名字,脸上顿时泛起一片潮红,仿佛愤怒和不快刺激了脸部血管。他费力地调整着呼吸,似乎一时间找不出有分量的话反击虚伪的父亲。
“总有一天我会打倒博尔德克这个低能儿!不过,我若想当上费沙自治领主,你的存在对我实在是一大威胁。你就是那种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不陷害别人便不舒服。杀了你,不但会让我感到心安,对整个社会而言,也算是造福民众的大功一件。”
他本来也考虑过抓住鲁宾斯基献给帝国军,可是目前博尔德克已经是罗严克拉姆公爵的囊中之物,想必已不需要自己了。搞不好还会被当作叛逆者,和鲁宾斯基一起被除掉。他认为自己才是费沙的一颗再生之星,一定能使费沙人再次聚集起来。既然如此,比他更具声望的鲁宾斯基便是威胁。但得出这个结论之时,强化杀机的无疑是他对父亲的怨恨。总而言之,他无法忍受将亲生父亲的生杀大权拱手让给他人。
“但是啊,鲁伯特……”
“闭嘴!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青年提高了声音,语气起伏不定。鲁宾斯基若无其事地跷起了腿,面无表情地盯着本是至亲骨肉的对手。
“我是你的父亲,难道不能直呼你的名字吗?”
“父亲?”
大概是感到透不过气来,鲁伯特·盖塞林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了堵在喉咙中的无形的硬块。
“父亲!所谓父亲是……”
激动的感情淹没了他的话语,年轻的辅佐官意欲扣动正对着鲁宾斯基的手枪扳机。
墙上的镜子发出了尖锐的悲鸣。镜面破裂,碎片反射着灯光四处飞舞。惊愕扭曲了鲁伯特·盖塞林格的脸孔,他回身转向镜子时,点点闪光中涌出三道新的光芒,射入了盖塞林格的身体。
这位年轻的辅佐官手上仍握着枪,短促而激烈地舞动了一下。转瞬之后,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来。又过了一瞬,鲁伯特·盖塞林格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用力推了一把,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鲁伯特?”
鲁宾斯基从沙发上站起来,俯视着自己的儿子。声音虽然无情,但似乎隐隐流露出一丝沉痛。
“我早就知道你想杀我,这也是你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吧?所以我早有了准备。”
“你怎么知道……”
“所以说,你太天真了。你真的相信多米妮克是你的伙伴吗?”
“那个贱女人!”
鲁伯特用尽了全部力气,艰难地咒骂着。忽然,在他那逐渐丧失光与色彩的视野中,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是从镜子中走出来的,但他们并非来自童话中的镜之国,最佳的证据就是手中握着荷电粒子来复枪。在这单面可视镜的背后,自治领主设有秘密警卫。鲁伯特选择了父亲的掌心作为决战场。
“你的缺点和我的实在太像了。如果你能将自己的霸气和欲望收敛一些,日后我未必不会把地位和权力传给你。你做事样样都清楚明白,唯独不知道该等待适当的时机啊。”
年轻人的瞳孔中闪现出微弱的怨毒之光。
“我一点也不想让你给我任何东西……”
濒死的青年嘴角喷出血红的泡沫,声音也含糊不清。他的伤口异常灼热,而与此相反,冰冷的感觉却像夜行兽一般从四肢末端爬向身体中心。当这种冰冷的感觉到达心脏的时候,他的未来便消失不见了。
“我曾下过决心,要从你身上夺走……夺走一切,不会留给你任何东西,包括我自己……”
充满憎恶的低语断绝了,鲁伯特·盖塞林格不再动弹。还有许多谋略、许多计划尚未完成,鲁宾斯基的儿子就比他提早一步退出了人生舞台。
“自治领主阁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名护卫官小心翼翼地向默默伫立的鲁宾斯基问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杀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单面可视镜的背后听不到这两人对话的内容。但他们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两人之间似乎存在某种不寻常的关系,这使他们感到不安。
鲁宾斯基将视线转向发问者。这名护卫官一时间备感压力,魁梧的身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但鲁宾斯基那冷漠的眼光瞬间就消失了,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自信与可堪信赖的表情。他信心满满、若无其事地说:
“自由行星同盟的特留尼西特议长在发生军事政变时,一直安然地躲到政变结束。看来我们也得找个隐秘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