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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严塔尔发挥了非凡的手腕,将处于混战状态的军队撤离,再使其恢复原本井然有序的面貌。这一切都是在和杨舰队的战斗中完成的。当然,杨想趁敌人后退之机实施追击战,却发现敌军毫无破绽,因此立刻放弃,下令舰队收兵回要塞。于是,这场舰队战算是以平分秋色告一段落。

杨盘腿坐在桌上,表情不太愉快地啜饮着红茶。他之所以不高兴,并不是因为眼前的战局,而是红茶的味道不甚合意。杯中的茶叶是上等的,但注入热水的时间却不太好,喝起来舌头的触感不佳。他现在开始后悔,当初不应该同意国防委员会的命令,放尤里安到费沙去。虽然尤里安不是天生为了帮他泡茶的,但与其说尤里安能攻善战,倒不如说他比较适合去泡一壶好茶。这是杨自私的想法,因为他喜欢红茶甚于一切。

“厉害的敌人真是多得很哪。”

卡介伦喝了一口咖啡,也是带着一副对咖啡不太满意的表情谈论着。杨威利跳下指挥桌,一只脚轻轻地踏在地板上。

“如果对方一直执拗地攻击就好了。不愧是帝国军双璧之一,实在与众不同!”

杨从来都不吝惜对敌人的赞美。先寇布在一旁毫无顾忌地问道:“现在的情况是要塞对舰队,倘若是舰队对舰队的时候,您有把握打败罗严塔尔吗?”

“我不知道。上一次坎普被我们打败了,他指挥的灵活性尚不及罗严塔尔,但我们已经胜得那么勉强,这次看来得碰运气了……”

“请不要说这种令人失望的话。以前我也说过,我认为您连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都能打败。现在却连打败他的部下都没有信心,那怎么得了!”

“虽然你有思想上的自由,可是主观的信心未必会带来客观的结果啊。”

杨这句话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那次面对帝国军的勇将卡尔·古斯塔夫·坎普时,他曾经想过,如果败给莱因哈特还可以,败给他的部下就令人难以忍受了。这似乎有些自高自大,因为正如卡介伦所说的,厉害的敌人多得很呢。

经过这场战役,帝国军再行动时,便谨慎地和伊谢尔伦要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杨心里盘算着,一旦帝国军进入要塞主炮的射程内,他就可以下令炮击敌人,或以奇袭的方式进行近距离战斗。可是敌人却没有动静。于是,杨派遣了少数舰队去炮轰敌舰,诱使敌军迎战,试图将敌人引进要塞主炮的射程。

可是罗严塔尔威令如山,整个帝国军的行动纹丝不乱,接近和后退的时间点都精妙得如同艺术一般。包围圈刚刚收紧,马上又松缓下来,如此反复再三,要塞的监控员们都感到焦躁不安。

先寇布开始真心后悔没有杀死罗严塔尔了。

十二月九日,帝国军忽然展开全面攻击。他们不再在要塞主炮射程之外游弋,而是将舰艇以五百艘为一组,然后以“一击脱离”战法,一组接一组地对要塞进行近距离攻击。

这是一种自杀式的攻击,一旦被要塞主炮“雷神之锤”击中,这五百艘舰艇一定无法承受九百二十四兆瓦的热能,在一瞬间蒸发掉。即使舰队的速度再快,行动再灵活,也不能完全避免这种命运,只有对付要塞主炮以外的炮塔和枪座,才能采用这种“一击脱离”战法。以上这些道理,罗严塔尔都知道,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展开攻势,这种战斗真是前所未有地惨烈。

要塞的炮塔被多道能量光束直接击中,盐柱般的白色光芒闪耀之后,许多炮塔消失了。残留下来的炮塔兀自对着天空连连发射能量之箭。而急速降下的小型军舰一旦被人工重力的魔掌攫住,便无力挣脱,盘旋着撞上要塞的外壁,爆炸四散开去。一波攻势退去之后,下一波便接着袭来,能量柱的暴雨不间断地撞击着要塞的外壁。

半小时后,帝国军方面已经损失了两千余艘舰艇,而伊谢尔伦要塞也有两百多处遭到破坏。罗严塔尔的战斗指挥技巧实在精妙绝伦,帝国军舰队以难以置信的巧妙行动接近要塞主炮的死角后,彻底集中火力猛轰,使要塞外壁产生龟裂。而外壁一旦有了裂痕,裂口便像被手术刀切割那样越来越大。

虽然这些都不是什么致命伤,但足以给防御一方的心理造成沉重打击,杨必须在战术层面考虑对策。

杨早就料到这场战争即将发生,却没有积极应战,结果使得罗严塔尔占了先机,主导了整个战局的发展。虽然杨还应付得了罗严塔尔的攻势,也能巧妙地防止战局恶化、减少人员的伤亡,但这种表现不能算是一位创造性的艺术家所为,只能说是一个被动处理工作的专业人士罢了。正如菲列特利加暗暗担心的那样,杨此时显然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尽管他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但也仅此而已。

“我第一次打这么无聊的仗!”

奥利比·波布兰少校身穿战斗服,在飞行员餐厅中一面吃饭,一面不满地抱怨。因为当他们要出击时,敌人就不肯接近;而当敌人来攻时,他们却又没有上阵的机会。这种凭着坚固的外壁和敌人炮战的战争,无法令波布兰这种性格的人产生兴趣。

“对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难道他们是在耍我们不成?”

伊旺·高尼夫望着波布兰,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波布兰粗鲁地咬了一口面包和熏肉,用啤酒送进胃里,才回答说:“与认真地拼命打仗的敌人相比,我更喜欢边打边玩的家伙!”

“我现在不是在讨论你的嗜好,而是在讨论帝国军的用意!”

“我知道啊。你关心的问题,司令官早就想过了吧。那个呆子在谈恋爱方面拿零分,但论起战略来,倒是没有人比他更优秀。”

“跟你倒是相反。”

高尼夫讽刺地回了这句话,心想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这位自诩为谈情高手的年轻击坠王却不在意地笑着说:

“我还不敢这么自大,只是在数量上比较多罢了。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博爱主义’可是要扣分的。”

的确如波布兰所言,杨威利早就洞悉帝国军的用意了。他虽然知道,却无力阻止,这让他心事重重,心绪仿佛被沉重的海水濡湿了一般。上一次政变之际,他曾经洞察莱因哈特的计谋和战略构想,这次也是一样。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比起预言者来,实际行动者的意义要大得多,这难道不是不言而喻的道理吗?

如果尤里安在,大概会劝他“不要这么意气消沉”。杨的确感到“意气消沉”,想大声叫喊“自由行星同盟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此时,如果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在身边该有多好!他真的很后悔放走尤里安。而令他烦恼的是,这种后悔到底对不对,他也无法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