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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亿人·一百万艘体制。”
自帝国军最高司令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向自由行星同盟和“帝国正统政府”发出严苛猛烈的宣战公告以来,这句口号便在帝国军首脑层的周边私下流传开来。武力惩罚的声明宣布之后,没有军籍的平民青年纷纷离开工作岗位或学校,竞相奔向各地的军队征募事务所报名。其中兵役期满返乡后,又舍弃安稳生活希望重回军旅者比比皆是。
莱因哈特成功地将平民对高登巴姆王朝门阀贵族累积的憎恨,以及对自由行星同盟新生的仇恨之心结合起来。
“打倒门阀贵族的残党!绝不能允许他们死灰复燃!保护平民的权利!”
“打倒门阀贵族的共犯——僭称自由行星同盟的叛徒!”
后者的声浪兴起后,开始急速成长,一周后便掀起惊涛骇浪,气势堪与由来已久的前者匹敌。莱因哈特与这种声音的产生固然不无关系,但他并没有助长其声势,而且也毫无必要。在宣战公告中,莱因哈特并没有直接呼吁平民奋起抗敌。如果说他操纵了事实,其实是他将自由行星同盟被动地与门阀贵族联合一事,说成由他们积极主动地策划。最关键的是,莱因哈特隐瞒了自己就是皇帝挟持计划的共犯。
“国民们,行动起来!”
对于这类煽动行为,莱因哈特一概不予考虑,也没必要这么做。平民本身便有忧患意识,不会不担心一度到手的社会和经济的公平权利再次被剥夺,特权阶级再次抬头。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六,许久未曾露面的帝国军上将奈特哈尔·缪拉再次出现在高级军官俱乐部“海鹫”。这天早上,缪拉好不容易从医院的疗养生活中解脱出来,先赶往莱因哈特的元帅府致意,领取了早已为他备妥的现役复职命令,之后便到俱乐部与多位同事相聚。在帝国军上将以上的将军中,除了莱因哈特,缪拉年纪最轻,而且又是单身,并不需要急着赶回官舍。
“躺在医院的床上睡觉,我已经受够了!不好意思,让各位担心了……”
缪拉向从小牌桌旁起身相迎的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露出笑容。“疾风之狼”向俱乐部的服务生——一个幼校的学生——点了咖啡,请缪拉入座。
“不过,你出院很仓促啊。莫非是被街头巷尾的‘一亿人·一百万艘体制’的议论鼓动了?”
“为数很可观啊,但真有可能动员那么多吗?”
缪拉一面坐下一面说道。罗严塔尔的金银妖瞳微微闪露光芒。
“嗯,量的方面大概有可能,但能否有效运用则另当别论。关键是补给,要喂饱一亿人可没那么容易……”
“想一想很简单,做起来则不然。”
米达麦亚表示赞同。他们常常身处前线,饱尝补给延误甚至中断之苦,深知纸上谈兵误人误国的道理。现实往往是生产计划完成后,由于欠缺输送计划,使得堆积如山的粮食腐坏。面对这种现象,他们的愤怒和遗憾非言辞可以形容。碍于粮食不足,他们不得不多次放弃辛苦修筑的据点,无功而返。
闲谈不久,罗严塔尔起身向两位同事告别。目送着他那俊朗而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缪拉对“疾风之狼”笑道:
“罗严塔尔提督好像又有新情人喽。”
“可能吧。”
米达麦亚苦笑着答道,内心的滋味却远比表情要复杂得多。
从表面的行为来看,罗严塔尔无疑是猎艳高手,但他有个堪称奇妙的习惯,就是绝不同时与几个女人交往。他的风流史上没有一次恋情是长久的,但与一个女人交往后,他的金银妖瞳便绝不看别的女人一眼。或许是这个缘故,很多被他无情抛弃的女子深信自己曾经一度独占过他的心,常常出人意料地对他无怨无悔。这些都令其他男子忌妒不已。
“罗严塔尔换女人了。”
“这么说来,现在已经五月了啊。”
这类对话经常在同事间流传。“文人提督”梅克林格曾经在笔记的开头写下“去岁花不似今年”,其中不乏讥讽之意。当然,罗严塔尔并不把他人的讽刺和责难放在心上。米达麦亚知道朋友的好色是在差点被母亲挖出右眼的情况下,精神受到重创引发的,但也不便对他人提及。处事一向明快利落的“疾风之狼”,一碰到有人谈及此事,也只能含糊其词:
“罗严塔尔固然不该,但迷恋他的女人也有错啊。”
罗严塔尔有时也很有趣,比如他说:
“为什么女人常常在打雷或刮风时抱枕头呢?”
有一次,罗严塔尔一脸认真地这么问道。被他一问,米达麦亚几乎招架不住。
“大概因为她们害怕吧。”
他只能这样回答,但罗严塔尔不以为然。
“那抱我就好了,干嘛抱枕头!她们觉得抱枕头有用吗?”
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并没有益处,但就像用兵一样,金银妖瞳的年轻提督执着于探求合理性。
“女人就是这样,问为什么全是白问,因为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米达麦亚截住对方的问题。他的话似乎很有气势,但若从交往的异性数量来看,他远远无法与罗严塔尔比肩。只是他有结婚成家的实绩,但此时罗严塔尔并不信服已婚者的权威。
“不要说大话,你认识的女人可不比我多。”
从这时起,气压开始下降。
“我认识艾芳瑟琳。艾芳瑟琳是个女人。”
“老婆不算在女人之列!”
“怎么能这么讲?”
放下盛着黑啤酒的大杯子,罗严塔尔压低嗓门说:
“成天艾芳瑟琳长艾芳瑟琳短的,被一个女人绑住,难道真有那么快乐?自己的世界变得窄小,有何乐趣可言?真搞不懂!”
这就是被誉为“帝国军双璧”的名将间的对话,不管怎么说也令人觉得有失威严。最后两人似乎是大打出手了。说是“似乎”,其实是两人的记忆出了问题,目击者也都三缄其口。第二天,当全身上下的伤口疼痛不堪时,两人只好勉强为各自找说辞了……
“罗严塔尔提督独占资源,害我们只有望着美女干瞪眼的份!”
缪拉用毫无恶意的语气说道,轻啜着幼校学生端来的咖啡。据说,中尉时代的缪拉曾有一次惨痛的失恋,但他对这个传闻只是一笑置之,冷静得不像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反应,所以无从辨别传闻是真是假。这位日后被称为“铁壁缪拉”的青年,也有与战场上的英名大异其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