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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阶段,莱因哈特没有表现出任何主动性,只是专心承接杨的攻势,削弱杨的渗透力。他和杨正面作战,只是把广袤的自由行星同盟所有的领地当成一个包围歼灭战的陷阱。当诸将从被派去的宙域回过头来杀奔巴米利恩星域时,这场战役的高潮才真正开始。这场华丽而壮观的高潮戏上演前的准备工作比较乏味,然而也是莫可奈何。

莱因哈特为了承接杨的攻势,准备了多达二十四层的迎击阵。如先前对诸将说明的那样,他要以一沓沓薄纸吸干酒汁似的方式削弱杨的战力。莱因哈特这种令杨感叹不已的卓绝战法还有更强劲的一面,就是一度被突破的防御阵的战力随即向左右扩散,绕到后方的队伍中,进而形成新的防御阵的一部分。如此一来,杨就算一胜再胜,也得永远面对那近似机关的无限防御阵。此前,这个战法完美地发挥了机能。但是到了四月三十日,让莱因哈特姣好的眉形蹙在一起的事情发生了。

同盟军停止前进。不仅如此,他们还后退了八十万公里,躲进了难以探查行踪的小行星群的阴影中,好像在策划些什么。不久,报告进来,大量舰队避开了帝国军的正面,朝着从同盟军看来为右翼、帝国军看来为左翼的方向移动。

莱因哈特冰蓝色的眼眸中浮起一层薄薄的阴影。他难以想象杨威利会随便分散兵力。他的目的还是要使帝国军的兵力散开吗?但问题是出动的敌军是不是主力?

义眼总参谋长巴尔·冯·奥贝斯坦对陷入沉思的主君说道:

“从对方故意让我们发现动向来看,这或许是个诱饵,但也很可能是出人意料的主力部队。不管怎么说,我们分散兵力是愚蠢的行为。”

莱因哈特点了点头。然而,他的动作与其说是赞同,不如说有所保留的色彩更浓些。他对奥贝斯坦战术方面的才能并没有过多的期待。义眼总参谋长是优秀的战略家与政略家,但是在实战方面,他却远没有莱因哈特那样华丽的才华。

莱因哈特发现自己的手正抚弄着胸前的垂饰。如果那收藏在垂饰中的红发的主人还活着,一定会给莱因哈特一个更好的建议。失去了他,战争计划从策定到实施都必须靠莱因哈特一人承担。他失去的东西是多么重要!失去不能失去的东西,又是多么愚蠢啊!

“请决断,阁下。”

在奥贝斯坦的提醒下,莱因哈特才把心拉回现实中。然而要下决定,多少得花上一点时间。

“全军转向左翼方向!敌人的作战方法看来像诱饵,实则是移动实际的兵力。截击正面,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此时,莱因哈特并没有完全的自信。或许不该改变原计划中完美的迎击法——这种想法在他脑海里游弋。如果齐格弗里德·吉尔菲艾斯在身边如此进言,他一定会毫无异议地采纳。可是,天生的霸气必然使他对目前采用的消极策略产生反感,或许这就是年轻的表现。“不假借部下的武力打倒杨威利”的诱惑是重要的原因。此外,他还自认为已经了解杨的战术。不管怎么说,他习惯了先发制人的战法,哪怕是将战场限于一处,也不能容忍被对方抢先。尽管还没有完全摆脱心中的迷茫,莱因哈特依然转而采用积极的策略。

除了直属于莱因哈特本营的少数部队,帝国军再度整编阵容,朝着正往左翼迂回的敌人急速前进。从一边倒的防御转为进攻,年轻的提督们显得情绪高涨。

然而,开始把敌人拉进射程内的帝国军不禁愕然。原以为是同盟军主力的,竟是两千艘左右的佯攻部队。会让帝国军以为是近一万艘,是因为这些部队载着许多陨石,瞒过了雷达。当这些佯攻部队牵制住帝国军的主力时,同盟军主力便从小行星群中的隐蔽处一跃而出,猛然扑向莱因哈特的本营。

同盟军以最高的速度突进。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他们就输定了。达斯提·亚典波罗等人一边咚咚地跺着地板,一边呵斥部下,他们就像巨大的箭头般穿过了空荡的宇宙空间。

当帝国军发现时,同盟军已横越过他们的背后,逼近了莱因哈特的本营。突进的速度只怕连“疾风之狼”渥佛根·米达麦亚也要为之咋舌。

特奈杰、布拉斯契、亚特林肯、卡尔那普、克留尼曼诸将急忙停止朝佯攻部队前进,正想掉头,不料遭到佯攻部队的炮击,遭受了不小的损失。尤其是同盟军把充满惯性的巨大陨石击向帝国军舰列时,一次就能破坏好几艘战舰。然而,帝国军却无法在意这些。虽然遭受着佯攻部队从背后发来的炮火攻击,他们还是毅然朝着同盟军的舰列发动猛攻。

如果成功,帝国军一定会让同盟军遭受猛烈的侧击。然而,杨威利的用兵巧妙到了极点。当帝国军的先头集团一边乱射着光束与飞弹,一边朝同盟军的右面攻上去时,同盟军立刻散开舰列,朝左方分散逃逸——看起来是这样。同盟军的舰列朝左转了一个大弯,仿佛因为对方的第二波攻击从中央断裂了。特奈杰和布拉斯契确信是这样,为了一口气洗刷中了圈套的屈辱,便往前推进。

变化急剧地发生了。在确信已将同盟军成功分割的一瞬间,帝国军的提督们发现自己竟处于同盟军的完全包围之下,这个事实几乎令他们惊呆了。看起来像是同盟军舰列被成功分割的弯曲部分,事实上是针对从右侧攻来的帝国军凹形阵的凹陷部分。如果正面对峙,帝国军只会犯下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凹形阵中央的愚蠢错误。自己正在袭向敌人侧面的错觉,使他们成了杨威利堪称神技的用兵法下的牺牲者。

现在,阻断帝国军后路的诱敌部队的炮火也加入了,同盟军从前后左右袭向帝国军。

无数的光束穿刺着帝国军的舰列,光刀切碎了舰艇。被重重包围、失去行动自由的帝国军,在令人目眩的爆炸光芒中,不断地向着通往死亡和破灭的斜坡翻落。

“亚特林肯舰队正在溃灭!”

充满危机和恐惧的报告为旗舰伯伦希尔带来深海般的沉默。噩耗接二连三抵达。

“布拉斯契舰队也处于崩溃边缘!”

报告噩耗的监控员声音即将失去控制。莱因哈特知道,正在崩溃的不单是舰队和战线,还有他的不败神话,以及随之而来的权力与光荣。

“上当了……”

莱因哈特喃喃自语,白皙秀丽的脸上现出一抹自嘲的阴影。如果计划中那个壮大的包围网完成的话,他就不至于败北。但是在此之前,杨威利的手掌将会将他捏碎。尚未完成的包围网就只会形成难看的零星兵力,成为敌人各个击破的绝佳对象。

“一胜再胜,到最后却一败涂地?吉尔菲艾斯,难道我只能走到这一步?”

白皙的手握着垂饰,在深不见底的孤独中,莱因哈特无言地问道。红发友人没有回答,而使他不能回答的便是莱因哈特本人。

帝国军目前似乎只是勉强硬撑着崩溃之前的身躯,就像被落雷猛击的大橡树一般。

莱因哈特的高级副官修特莱少将走到年轻主君面前。被称为最具诚实与理性的他在面对破局时,仍然一脸决然的表情,说道:

“阁下,太空梭已经准备妥当,请您下决心离去……”

莱因哈特望着副官,眼中泛着冷冷的幽光。冰蓝色的眼珠在这个时候美得甚至让注视的人为之屏息。

“别做超出本分的事。我从来没有学过在没必要的时候逃亡的战法。一个懦夫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有这样的例子吗?”

“容下官冒犯。就算逃离这个战场,也不意味着败北。不如集合各提督的战舰,再行复仇。”

金发年轻人断然摇头。这个时候,他已经忘了前几天自己教导少年艾密尔时所说的话了。

“如果在这里被杨威利杀了,就表示我也不过如此。什么宇宙的霸者!那些败亡在我手下的人一定会在天上或地狱嘲笑我。你们难道要我成为别人的笑柄?”

“阁下,请不要糟蹋您宝贵的生命。请您务必逃离这里,以图来日。”

黄玉色眼珠的亲卫队长奇斯里上校哀求似的说道。但莱因哈特白皙的脸庞依然保持着瓷器般的静谧,拒绝了恳求。修特莱将视线投向奇斯里的脸,暗示他“就算暂时忤逆主君的意志,也要把他带离旗舰”。奇斯里点点头。

一瞬间,排列在伯伦希尔之前护卫旗舰的三艘战舰成了集中炮火下的牺牲者,爆炸了。一艘战舰被击中动力部,变成绚烂的火球消失;另一艘从中央折成两半;第三艘则从伤口处喷着碎片与能量的残流,朝射程外摇晃着飞去。

爆炸的闪光透过屏幕重击着伯伦希尔旗舰内的官兵。散射出的巨大能量像疯狂的野马般踢撞着伯伦希尔,帝国军的总旗舰剧烈地摇晃。舰桥里的人几乎都倒在地上,只有金发的年轻独裁者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平衡感及柔韧性,保持着不倒的姿态。

奇妙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同盟军的猛攻瞬间中断了。莱因哈特一面扶起身旁的艾密尔,一面把锐利的视线投向屏幕。光芒的旋涡消失了,画面正逐渐恢复宇宙的黑暗实景,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

监控员忽然惊叫起来。

“缪拉舰队。缪拉舰队来援助了——我们得救了!”

最后那句话代表了舰桥里所有官兵的心声。一阵疯狂的欢呼声随即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