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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坦梅兹、雷内肯普两支舰队被杨威利利用时间差各个击破,这对莱因哈特的自尊心无疑是重重的一击。他所器重而且也颇受好评的两位提督竟然被人耍了一次。他的激动比运输船队遭破坏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可给你们上了一课。这下该知道世界上还有你们无从琢磨的对手了吧?为什么我要赐给你们现在的地位!好好想想,从头再来!”

莱因哈特用冰蓝色的眼眸盯着屈膝跪地的两名提督,严厉地斥责他们,同时禁止他们在舰队重新编组完毕前上战场。这样的责罚使一旁的将帅们替两个当事人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莱因哈特本有意撤换雷内肯普,让他转任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然后传鲁兹前来顶替,但是遭到秘书官希尔德,即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的反对。理由有三:第一,如果撤换雷内肯普,留下舒坦梅兹,那么被更换的人会觉得有失公平;第二,肃清了宋巴尔特少将,已经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此时如果继续严惩部下,会使人心畏缩;第三,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之职会被视为左迁者的落脚处,遭到轻视。莱因哈特认同希尔德的说法,对舒坦梅兹和雷内肯普的责罚仅止于斥责。而且把两人从前线上撤下来,战力也会大受影响,所以只好采纳希尔德的意见。

莱因哈特冰蓝色的眼眸映出了体内奔腾的怒火,放射出锐利的光芒。他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来平息这股澎湃的怒涛。

行星乌鲁瓦希上的高级军官宿舍已经竣工,虽然内部设备和生活用品都缺少情调,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却得以在数月不曾有过的非人工大地上把酒共话。他们各自说完了战场上的大小事情,便把话题转向了那个目前威胁他们的狡猾敌将。

“他的战术真的只能以巧妙来形容。可是我不认为杨威利在赢得战术上的胜利后,就可以获得战略上的胜利。你觉得如何?”

罗严塔尔若无其事地发表自己的感想,凝视着友人的脸庞。他那两只颜色相异的眼睛中却充满狐疑。

“怎么?你似乎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啊?”

“唔……”

米达麦亚交抱着双手。

“说说看呀,只对我一个人。”

他们交谈的语气和满身泥腻油污在前线苦斗的下级军官并无两样。结果米达麦亚犹豫一阵之后还是开了口,或许就跟这种气氛有关。

“罗严克拉姆公爵曾经说过,如果同盟军想一口气扭转战略上的不利情势,就必须在战场上将他本人打倒,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哦……”

金银妖瞳中洋溢的光彩有微妙的动摇,其中透露出某种让眼前的朋友不得不感到恐惧的东西。

“这么说,表面上看来,杨威利是执着于战术层面上的胜利,而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为引出罗严克拉姆公爵并与他正面对决所作的准备?”

“这样的推论才切合常理。”

“没错。”

米达麦亚凝视着点头的罗严塔尔,将酒倒进朋友和自己的杯中。

“罗严克拉姆公爵如果被打倒了,我们就失去了领导者,也失去了忠诚的对象。这么一来,我们就不知为谁而战了。这是敌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因为我们还没决定由谁来担任继任者。”

“不管谁是继任者,都无法像罗严克拉姆公爵这样获得绝对的支持。”

米达麦亚的语气和朋友的眼光一样不单纯。他知道,罗严塔尔除了有丰富的理性之外,还有非理性的情感。那不仅仅给人性好渔色的印象,它一旦和乱世称雄的野心相连起来,就有很大的危险。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自己——米达麦亚想,希望罗严塔尔能自重自爱些,不该浪费自身的才能,在平地上乱挖无用的深渊。

不知道是否了解密友的心情,罗严塔尔怜惜地看着空空的酒瓶。

“已经没了吗?真希望能再喝一瓶。”

“很遗憾,自从运输部队被歼灭之后,补给军官的情绪和大方的程度就大大地打了折扣,连对待高级将领时都不例外。”

“姑且不管葡萄酒和啤酒,一旦肉类和面包的配给也开始短缺,士兵们的士气就会受到影响。自古以来可没有饥饿的军队获胜的例子呀。”

“那么,我们必须在挨饿之前进行决战吗?”

最终的结果,好像意味着莱因哈特被迫要和杨威利正面决战了。虽然目前的局面极为有利,同盟首都也近在咫尺,但帝国军勇将心中的某个角落里,却响起了焦躁与不安的二重奏。

不一会儿,帝国军又出现了第三个牺牲者——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上将又因杨舰队尝到败绩。

瓦列对帝国军等待下一批补给、白白浪费时日的做法有异议,于是自己制订了独立作战的行动方案,上呈莱因哈特。以下就是他说服年轻主君的话。

“根据我们在费沙获得的情报显示,同盟军在国内有八十四个补给基地与物资囤积处。既然我军的补给部队为其所破,那么我们就以牙还牙,袭击他们的补给基地,尽可能地夺取他们的物资。”

莱因哈特允准他们提出的行动方案,并不是被小小欲念迷惑,而是因为还没有做出最后的选择与决断,目前他需要一点时间。而且再怎么说,补给物资也是越多越好,提高士气的机会也不容有失。

另一方面,从杨的角度来看,帝国军的根据地既然在干达尔星,只要监视该处就可以掌握帝国军的动向。相对的,杨舰队离开了海尼森,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所以帝国军无法将监视的目标集中于一点。这对帝国军那些绝非无能的将帅来说也很不利。

于是,瓦列舰队出发袭击同盟军在达希利星系的补给基地,在半路上与满不在乎地从达希利星系出发的杨舰队正面遭遇。当然,杨舰队是刻意在敌人的前进途中大张旗鼓地登场的。如果帝国军没发现他们,反倒会令杨大失所望。

非武装的运输船应该位于舰队的中心部分,以躲避敌人袭击,这是军事上的常识。然而,这个舰队却将球形的运输集装箱放在前头,战舰则像服侍女王的随从一样跟在后面。这种阵形根本无法应付从前方来的攻击。这种欠缺原则性的大意做法,便是不期而遇的证据。瓦列这样判断。

当帝国军采取一丝不乱的凹形阵杀过来时,同盟军立刻停止了前进,接着便现出丑态。自己的集装箱反而成了交战的阻碍。就算把阵形向侧面伸展开来,如果和凹形阵对抗,又显得火力层太薄弱了。左移右移的结果是,帝国军一开始发炮,他们就干脆逃之夭夭。这当然是杨舰队的伪装欺敌,但由于表演得太真实了,参谋长姆莱中将还嘲讽说:

“我们的舰队最擅长的就是逃跑的演技……”

瓦列舰队似乎有意为同僚舒坦梅兹和雷内肯普洗刷屈辱,一心一意想追杀同盟军。然而,司令官制止了无序的攻击,下令完成当初的目标——收集物资。瓦列不是那种以争战为首要目的的人。拖引集装箱的运输船早就逃走了,超过八百只集装箱连同丰富的物资都毫发无伤地落入帝国军手中。同盟军那些丑鸭子可算为帝国军产下金蛋了。

然而,当帝国军将大群的集装箱集中在舰队的中心部位,像古代的北欧海盗一样高奏凯歌、准备离去时,同盟军却掉过头来紧追不舍。

“一面守护集装箱,一面后退!”

瓦列下达命令后,把自己的旗舰放在最后面,在阵头进行反击的指挥。整齐的阵形和炮火使同盟军退缩了,一度逼近的同盟军又像吃不消似的开始后退。然而,他们仍然保持着一定距离,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他们似乎依依不舍呢。贵重的物资被抢了,也难怪……”

瓦列凝视着旗舰的屏幕,喃喃说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被帝国军置于中心部位保护起来的球形集装箱忽然闪出几道光束,向帝国军袭来。由于是从密闭的球形内侧发炮,帝国军无法闪避,结果一艘驱逐舰被破坏,一艘巡航舰和两艘驱逐舰受损。这一情形让帝国军大吃一惊。

“集装箱里面竟躲着敌方的战斗人员。难道他们看穿了我们需要物资,设下了陷阱?”

瓦列不断咋舌,放弃运送集装箱。他下令驱逐那些钻到他们胃里的寄生虫。集装箱被四面八方而来的能量光束笼罩,在瞬间的痉挛后爆炸了,而且不是普通的爆炸。

白热的光块撞击着帝国军将士的视线。爆炸产生了连锁反应,巨大的宝石群出现在帝国军的中心部位,每一颗宝石都以数万名士兵的生命作为代价。

集装箱装载的只是自动射击系统和大量的液体氦。能量光束往集装箱集中,就等于帝国军用自己的手激发了巨大的爆炸。光与热的激流从内侧撕裂了帝国军。每艘舰艇的驾驶人员为了避开彼此的冲撞,面无血色地拼命与机械格斗。然而,他们的努力换来的却是急速前进、炮门全开的同盟军的猛攻。

瓦列舰队的阵形和士气都陷入混乱状态,在杨舰队的猛烈炮火下遭受了彻底的痛击。数十万道能量光鞭抽打着帝国军,帝国军痛苦地惨叫着翻滚,炸裂的光芒就是从伤口喷泻而出的血沫。帝国军的舰艇一艘接一艘地和乘员们一起化为火球,恐怖的流血场面令人为之动容。

“人类总是有些优点的。”

在杨舰队的旗舰休伯利安的舰桥内,先寇布中将一边注视着屏幕,一边评论着司令官的作战。尤里安·敏兹也一声不响地看着光明与黑暗的交替。杨推测帝国军可能会把集装箱放在舰队中心,然后用层层的舰艇包围住,所以他甚至算计到就算只用自动射击系统,也会有足够的命中率,使瓦列落入陷阱。

眼看着敌人任自己宰割,部下们爆发出狂热的欢喜声浪,杨却不敢太乐观。

“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怒气和矜持应该达到极限了吧?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物资支撑持久战。很快他将会发动全军一举攻来。或许他会以前所未有的猛烈意志和壮大的作战方法……”

一番话把四周将士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杨这才注意到自己无意中把应该放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人在孤独中,很难一直保持心壁上没有裂痕。